第五章

再说回我们的宫廷乐正和年轻的音乐家。

那日，在离开后宫诱逃的排练现场之后，萨列里经历了一次跌宕起伏的心路历程，而后便挣扎在对莫扎特的敬仰与嫉妒之中。

他早就该料到，莫扎特也会来参加这个宴会的。

莫扎特就像是无尽黑夜中那唯一的灯塔，吸引着他，让他不知疼痛的穿过荆棘丛生的灌木林，踏入危险四伏的原始森林，最后陷进沼泽，将他永远囚禁于这一方小天地。

萨列里极力克制着心中想要靠近莫扎特的想法——他身为乐正的骄傲也不允许他承认莫扎特的确优于自己，他来到了宴厅边缘的甜品角，远远的，看着依旧在和贵妇小姐们调情嬉戏的莫扎特。

当然，他不止是心理上不允许自己靠近莫扎特，物理上也不能。几个贵族很快便凑到了萨列里的身边，七嘴八舌的说着自己关于怪盗下一次作案的时间地点的猜测，希望呆在皇帝身边的宫廷乐正萨列里大师，能够剧透一下皇帝陛下（其实大家都明白，那是罗森博格的分析结果）的猜测。

萨列里如同这之前的每一场宴会一样，只是沉默着，用最基本的社交礼仪应付着这帮贵族，可是这一次，他目光却总是会被莫扎特吸引过去。

他看着莫扎特与小姐夫人们饮酒作乐；看见他将那杯底的红酒一饮而尽，而后随手将酒杯交付出去，抱起身旁一个姑娘开始了热吻；看见他被另一个姑娘拉去，而后挨个吻过身旁的女士们；看见他甚至是错搂了路过的侍从开始索吻；看见他钻进一位夫人的裙底，引得旁人的哄堂大笑或是一阵唏嘘；看见他，他那美丽的眼瞳······他看向了自己。

萨列里的目光瞬间无处可逃，他做不到无视莫扎特的目光，也逃不出他那双眼眸。若不是被一群贵族缠着，他或许已经控制不住的走向了莫扎特。

而莫扎特，在对上萨列里的目光之后，便结束了与女生们的游戏，他向萨列里抛出一个飞吻，而后跑向宴会中央的钢琴，将为宴会伴奏的钢琴师赶下琴凳，开始了一段即兴演奏。

莫扎特的音乐，于萨列里而言，是致命的毒药，却被包裹在自己最爱的蜜饯中，让他下意识便要靠近。随着琴声，他不由自主的拨开了身旁的贵族，走向他眼中唯一的光。

像是知道萨列里的靠近一般，这段即兴演奏变得越发激昂，乍一听像是什么鼓舞军心的军乐，但是听者毕竟是萨列里，他能明白，这不是什么简单的鼓舞人心的军乐，这是对敌人的邀请，或许是场和平谈判，将会宣告战争的结束；或许是个阴谋陷阱，终将有去无回。

萨列里瞬间清醒了过来，不论莫扎特的本意是什么，在他耳中，这段音乐的寓意显然是后者。

他像是个独自前去敌营谈判的将军，面对着对方诱人不已劝降的条件，坚守着自己的底线，站在神经线的边缘，随时都有可能使一切努力功亏一篑，而成为卖国求荣的叛徒。

他就这么定在了距离钢琴不近不远的位置，前进不得，也后退不得。

直到莫扎特结束了演奏，起身向听众们花哨的行礼，他才回归到现实。

感谢上帝，让他守住了最后的底线，没有让敌人的计划得逞。

莫扎特走刚刚下表演台，便又被小姐夫人们围了起来，继续着刚才未结束的游戏，就仿佛刚刚这一曲并不存在一样。

萨列里即感到庆幸，又隐隐觉得失落，愣在原地竟不知何去何从。直至主办晚宴的贵族上前招呼，他才回过神来，谎称身体不适，便回了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