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混沌的开始

“呜~好幸福~”

清晨往往伴随着闹铃声与不甘愿抬起眼皮的重度抱怨，但在这栋公寓里却有些不同，客厅里充斥着咀嚼食物的声音，时不时夹杂着两句含糊不清的情感外露，说不上是在抒发感动亦或忆苦思甜。

阳光从窗户的一角钻了进来，投射在两人一兽的脸上，刚刚起床数分钟的艾莉卡不由得再度揉了揉眼。

过去的时候，她是典型的“室内派生物”，阳光在她眼里宛若高举火把的异教徒，成为羽蝶兽之后这种情况改观了很多，但总归会留下点后遗症来。

“虫虫兽，你的声音真的很丢脸……”

她从不觉得自己是能称得上“淑女”的那类人，但即便如此，当自己的数码兽做出一些极端的怪异行为时，她依旧会有些在意，那种感觉大概很类似于被人发现自己养了个缺管少教的熊孩子。

“没事、圭佑、不是外人。”

虫虫兽专注于面前的全麦吐司与培根卷，或许对此刻的它来说还记得回话已经是很有素养的行为了。

圭佑不由失笑。对于多年独居的男人来说，在饮食上加些天赋点是很有必要的，不过他没觉得自己的手艺要好到这种地步，虫虫兽的别样表现，大概要源于“对比”。

“你不会懂的。”虫虫兽对着露出笑容的圭佑长吁短叹。“在数码世界里我们的食物大多是空中飘来飘去的资料团，平时旅行的时候就要看碰不碰得上好人家了，因为艾莉卡只会做甜到腐化掉牙齿的法式苹果塔……”

“既然是这样，我想你以后可以不必出现在餐桌上了，反正数码兽可以靠资料填充肚子。”

艾莉卡面无表情地说，一边抿了口粥里的燕麦片。

她有些异样地看了眼圭佑，发现他也在看自己时，又马上别过头去。

她那份……加了糖。

“细节是很能增加好感度的呀。”

虫虫兽的脸上写满了“我很懂”。

“……你可以回去了。”

随着Member Login的闭合，虫虫兽的身影消失在餐桌上，最后一句话是“真无情”。

店员的工作单调而乏味，不过也是得益于此，玲亚有很多时间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当然，不全是指那部难啃的爱情片。

她有时会观察身边的人都在做些什么。比如今天，千岁一如既往地没在店里，美其名曰是去搜集情报，但布告栏里明明是空的。玲亚刚刚在超市买备品时，正好发现他在街角找女孩搭讪，笑容谄媚得像只狐狸。

圭佑在终端前上网，那副表情严肃得像是执行任务的汤姆克鲁斯，仿佛下一秒就会说出什么发人深省的台词。可当她走到他身后的时候，却发现他只是在看漫画而已，名字很长的那种。

剩下的那个则是刚到这儿一两天的领队家属——艾莉卡了。

老实说，她对艾莉卡没什么恶感，那女孩像个瓷白的花瓶，碰两下就会碎，让人很难讨厌得起来。

虽说玲亚几乎没和她说过话。

这两天她一直埋在电脑桌前，像是有很多要做的事，只是偶尔会扭头和领队探讨些什么，玲亚没好意思细听，因为那怎么想也该是悄悄话一类的东西。

硬要说怪异之处的话，那就是艾莉卡对这里的熟悉程度太过头了，甚至远超过她这个店员。这莫非是超常的适应能力？不，这么解释实在难以令人信服，那么能想到的答案是……

这样的画面在玲亚的脑海里逐渐成型。

——

艾莉卡斜倚在圭佑的怀里，眼里含着笑，圭佑则轻搂着她纤细的腰。

“今天也和我说说hudie里的事吧？”艾莉卡说。

“没问题，……就是这样，玲亚在来到这儿的第七天打碎了第11个杯子。”

——

“哇！这是什么镜头……”

当然，要刨除掉自己打碎杯子的那一段。

“可是也只可能是这样吧？福尔摩斯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排除一切的不可能，余下的答案再离谱，也是不争的事实！”

她实在想不到那个女孩为什么会对这里熟悉成这个样子，唯一的解释恐怕就是领队经常会和她说些什么了。

“艾莉卡！找到了！”

领队家属的电脑里传来孩童似的惊喜声音。

她原本想过去凑凑热闹，但细想想还是算了，那部爱情片的新一集还在前台的电脑里等着她。

艾莉卡的电脑屏幕上，虫虫兽正兴奋地手舞足蹈，如果最前端的那两对足能算得上“手”的话。

“这么快么，真有你的。”

昨天和圭佑千岁交流过后，艾莉卡一直认为目前的突破口在于Member Login的制作者。虽说在它流向市场之后，已经可以相对容易地批量制造了，但任何事件都有源头，第一个想到、或者制作出它的人，他的用心并非不值得怀疑。

这两天以来，借助hudie的人脉网，在她与虫虫兽——两个顶级骇客的努力下，在相当短的时间内就查到了蛛丝马迹。

不，可能不止，她们或许已经揪出了幕后主使之一的狐狸尾巴。

“薄井隆明，男，42岁，Member Login发出的源头之一，至于身份……”虫虫兽有意地停顿了一下。“神代的核心研发成员，也是董事会成员之一，是神代内部真正的高层。所以这个道具就是由神代暗中发放的么？”

“不会。”艾莉卡摇了摇头。“如果是神代的话，完全可以大张旗鼓地说出来，相信也找得到正当理由，没必要这样遮遮掩掩的。所以，这很可能是薄井隆明的个人行为。”

艾莉卡继续说。

“或许我们该和他好好谈一谈，他现在人在哪里？”

丰洲。

这里或许不是个好的旅游景点，但却是个极佳的居住地，神代里的很多成员都在这儿安家落户，薄井隆明也不例外。

“你是说姓薄井的那户人家吗？很不凑巧，他们在三天前搬走了。”

老阿姨打了个哈欠，指了指隔壁那个空荡荡的房间。

她是这里的住户，也是薄井家的邻居。

“那么。”艾莉卡从圭佑背后探出头来。“您知道他搬去哪里了么？”

邻居睡眼朦胧地摇着头，然后把房门紧闭。

“……”

人来车往的街边，圭佑搭靠在护栏上，艾莉卡则抱着肩膀站在他身侧，洒水车从路旁倏地经过，溅湿了她的小腿。

“虫虫兽发来消息，说EDEN完全没有薄井隆明留下的痕迹，他甚至已经很久没去神代上班了。”艾莉卡说。

“是巧合吗？在我们要找他的时候他却人间蒸发了。”圭佑捏了捏下巴。“我们可以试着和神代公司内部联络一下，或许能得到有价值的讯息。”

“是这样的，可是神代那种地方，你有认识的人吗？”

“嗯，姑且算是有个熟人……吧？”

数秒钟后，通讯界面逐渐稳定，另一头的影像清晰地呈现出来。

那是个女孩，额前搭着有意修剪过的斜刘海，脑后是披肩的黑色长发，她显得有些瘦弱，穿着不算厚的白色衬衣，露出分明的锁骨与白皙的颈。

澄澈的瞳孔里似乎显得有些失神，但那并非情绪外露，更像是天生如此。仅用文字描述的话，女孩的外表像是没什么特别的，但真正面对面的时候，任何人都感受得到她那唯一的一点与众不同——

她漂亮得过分。

“真难得，圭佑会联络我。”神代悠子用左手轻抵着下巴。“我猜一下，是因为浅草寺门前左数第三家的‘蛋包饭挑战’么？”

“那是什么……”圭佑说。

“以往每个星期二都会有，只是上个月，在我第三次光顾的时候活动突然停止了，我以为你是要提醒我‘活动重开’的事。”

“我想我可能知道那家店不再做活动的原因了……”圭佑干咳了几声。“这次是有事请你帮忙，你知道你们公司的薄井隆明么？”

“哎？圭佑也认得这个人？”

“怎么？”

“事实上，我和哥哥正在找他。”悠子的语气里保持着一贯的波澜不惊。“薄井隆明作为董事会成员，涉嫌大量倒卖公司文件，已经处在警方的通缉中了。”

这种事在现如今相当常见。虽说警方也会配备数码兽，甚至有正当的驯兽师存在，但对于犯案者是高级骇客来说，能力上往往是不够的，这个时候就只得靠Zaxon自己实施追捕的工作了。

过去的Zaxon是EDEN里执行正义的骇客组织，而现在则是由著名的神代兄妹组建的、专为护卫公司而存在的“神代自卫队”。

圭佑和艾莉卡对视了一眼，这真的像是件巧合，在他们有事向薄井隆明询问的时候，他刚刚好被警方通缉而不知所踪了。

“既然如此，那么如果有消息的话……”

“等一下。”

悠子的身后传来了什么人的声音，随后是她转身离去的脚步声与对话声，但由于距离太远，让人没听清他们说了些什么。

“有了。”

数分钟后，悠子再次出现在通讯界面上。圭佑感受得到那些许不同的氛围。

“薄井隆明……在天上。”

“？”

“他似乎很不小心，刚刚哥哥说，有人在EDEN的天空伺服器里看到过他，不过我必须要提醒你们。”悠子的表情里也难得地出现了些许严肃。“今天凌晨，天空伺服器里被发现困了一只相当强大的传说级数码兽。为了争夺它的归属，已经有多个骇客组织相继到场了，薄井隆明也去了那里，只是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悠子顿了顿，对着圭佑说。

“我们不会放过这个机会，Zaxon会到场，圭佑也去么？而且到时候……”

“我们很快就到。”

圭佑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伺服器里此刻大概已经鱼龙混杂，他们与Zaxon目的相同，同时到场的话，互相间也能有个照应。

“好，我把url发给你。”

通讯结束。

“可以出发了，为了节省时间，两条街以外有登入端口。”圭佑对着艾莉卡说。

“我自己去就好了。”

艾莉卡突然回应。她低着头，凝视着平整的花岗岩地面，表情稍显低沉。

在两人身侧，一辆私家车呼啸而过，卷起她的衣角，袖口丝带般飞舞。

“为什么？”圭佑说。

“这本来就是我的事，伺服器里说不清是个什么情况，圭佑没必要犯险。更何况你现在是hudie的领队，代表的并不止是你自己，不过不用担心，我一个人也会很快地……”

“好了。”

圭佑没有让她继续说下去。

艾莉卡说的当然没错，一般情况下，圭佑与hudie都会尽量避免参与到这类骇客团体间的争端中，但他不是没见过半电脑体的艾莉卡登入的样子，整个人凭空消失，完整地进入EDEN，在这种状态下，一旦遭受到攻击，恐怕会像数码兽那样，直接死亡吧？

更糟糕的是，她现在不是羽蝶兽，是艾莉卡，没办法像数码兽那样化作数码蛋重生，即便重生了，也会失去所有记忆。

那是他不允许发生的事情。

“忘了你昨天说过什么了么？”圭佑轻拍艾莉卡的肩膀，入手处轻柔得像是没有骨骼。

“你要参与我的事，为我提供帮助，对我来说也是一样的，我们……可是hudie啊。”

墨般的黑色瞳孔真诚而坚决，那让艾莉卡想起了三年前，那个在高楼之上，把自己搂在怀里的家伙。过去和现在，脑海中的身影和眼前的这个人，正在逐渐重合。

他还是他，一点都没有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