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知

三百年前，命运在暗处拨动天平，一对双生花在厮杀中被迫分离。

光被仙人救下，封暗于明霞山谷，随后隐入尘世，收琼罗为义妹兼徒；暗则辗转人间，十九年后成了混混头目，留下几张让光想烧掉的黑历史合影。

日子像被谁悄悄倒转，我又回到那条旧巷，重新撞见当年那个孩子，也撞见自己早已褪色的温柔。

十三年光阴一闪，家族血变，我被推成家主，又被神仙点名为“新丰饶麒麟”，像被温水慢慢煮熟的青蛙，活着，却只剩呼吸的自由。

第九年，日月蚀的剧痛准时赴约，我咬牙接下，像被锁进镶宝石的金丝笼，光鲜却寸步难行。

第十二年，我突然失踪，灵魂被黑夜收走，直到三百年后的现代，才拖着残光回到这具壳子里。

时代换了新皮，社会学会把异乡人称作“各地的朋友”，却把非人之物——仙、妖、魔——统一喊成“桦人”。仙还是仙，魔还是魔，妖被塞进“桦人”的盒子，大家假装彼此一样，在摩天楼与霓虹里擦肩而过。

长生像沙漠，风一吹，连脚印都寂寞；活得太久，不过把孤独、相遇、重逢、死亡反复咀嚼，嚼成没味的渣滓。

我披着长发站在祖宅门口，风把叹息吹进喉咙。

老天也给不了答案，我只能自己把“家主”两个字重新戴上。那天我不过迷路久了些，外界便传说我再度失联。

等我循着记忆穿过回廊，婚礼正好散场，红绸未收，我先在书房里被一堆奏折埋到天亮。若真有灵魂互换，我倒想试试暗的人生，看他是否也曾在深夜数着心跳等天亮。

记忆像断线风筝，引我走到一座宗门前。结界泛着微光，我却觉得熟悉得刺眼。清羽颜——我自己都陌生的名字——在心底轻轻响了一声。我抬脚进去，迎面撞见黑燿，他问我可曾见过白色九尾狐。

我摇头，他失望地伸手想揉我发顶，被我反手折了腕骨。我不喜欢陌生人的体温，更讨厌被当作谁的影子。

我贴上一张生气的表情包，白发金瞳，紫粉长发，与星羽耀那只白狐不同，我是灰羽九尾，羽翼落在月光下像一层冷霜。

父母久去未归，我拐进花园，看见一个小男孩蹲在秋千旁。我蹲下来问

敖昭青“家人呢？”

他回头，眼里写满警惕。我撕下一张纸，画了一只狐狸和一句“对不起”，轻轻放在他鞋尖，转身离开。次日，男孩消失，秋千下只剩小小骸骨。

我想起街角那张被雨水泡皱的寻人启事，拨通报警电话，声音平静得像隔夜的水。

凶手只判三年，越狱后还惦记报仇。我循着地址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门，亡灵在墙角叠成黑色的雾。

刀光迎面，我侧身、卸力、反扣，把他押到衙门，一路像拖着一条死狗。笔录完，小偷成了通缉榜上的新鬼，我拍拍手走出衙门，阳光刺眼得像在质问我为何还不哭。我没加入妖兽山，迷路后靠着干妹妹的坐标才找到回家的方向。

风掠过耳畔，我听见三百年前的自己在问

敖昭青 “暗，你还好吗？”

如今我替那人回答

“还活着，只是被岁月煮成温吞的汤。”

光与暗依旧彼此称呼，像两粒微光在夜里隔着漫长的黑互相取暖。故事没有终点，只有一圈圈年轮，把每一次呼吸都刻成新的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