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青瓷花瓶,瓶身雕着缠枝莲纹,釉色却透着种不自然的暗沉,和满室精致的陈设格格不入,林霜好奇地伸手碰了碰,指尖刚按到瓶底一处凸起的花纹,就听见“咔嚓”一声轻响,像是机械齿轮咬合的动静。
身后的书架忽然传来轻微的震动,林霜猛地回头,只见右侧那排摆满法律典籍的书架竟缓缓向侧面移开,露出后面一道嵌在墙体里的暗门,暗门缝隙里透出微弱的光线,像某种神秘的召唤,在寂静的书房里漾开细碎的光晕。
林霜的心跳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下意识想退后——这是顾森的书房,他从未提过这里有密室,显然是不愿被人发现的隐私。可那道光线像有魔力似的,顺着他的视线钻进瞳孔,让他的脚步不听使唤地往前挪了半步。暗门边缘的木质纹理已经磨得光滑,显然不是第一次被打开,门板上还留着几个浅浅的指印,像是常年被人按在同一个位置。
“就看一眼”林霜在心里对自己说,指尖轻轻推开暗门。门轴上了油,转动时几乎没有声音,一股淡淡的松节油气味顺着门缝漫出来,混着纸张的陈旧气息,钻进鼻腔时带着点微涩的凉意。
密室不大,约摸只有书房一半的面积,正中央摆着张胡桃木书桌,桌上放着支削得尖尖的炭笔,旁边摊开的画纸上,颜料还带着未干的光泽。墙角的落地灯发出暖黄的光,光线刚好铺满四面墙壁——而那些墙壁,让林霜的呼吸骤然停滞。
密密麻麻的,全是他的脸。
从天花板到地板,没有一丝空隙。
林霜深吸一口气,目光移向墙上离他最近的一副画,那是幅油画,画里的他穿着僧袍,盘腿坐在蒲团上,眉眼低垂,神情平静得像一潭深水。僧袍的衣褶里混着细碎的金粉,在灯光下闪着微光,仿佛下一秒就会有檀香从画里飘出来。
再往旁边,画里的人眼神明亮,一身军装,而那张脸,简直是他的翻版,连笑起来时左边嘴角更深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林霜的后背沁出冷汗,顺着脊椎往下滑,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林霜扶着墙慢慢往前走,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墙上的画像在光影里明明灭灭,穿着僧袍的他,穿着军装的他……
这些画里的人,有着和他一模一样的脸,却过着他从未经历的人生。
林霜忽然想起顾森第一次见他时的眼神,那眼神里的震惊和……某种失而复得的欣喜,当时他只当是错觉;想起他总爱盯着自己的侧脸发呆,问他在看什么,他只说“看你”。
“替身”两个字像冰锥一样扎进心里,林霜猛地捂住胸口,喉咙里似乎涌上了一阵腥甜。林霜踉跄着后退,撞到身后的书桌,桌上的炭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在光洁的地板上滚出很远。
落地灯的光晕在墙上投下他颤抖的影子,那些画像里的“他”仿佛都活了过来,齐刷刷地看着他,眼神里带着悲悯,带着探究,带着某种他读不懂的复杂情绪。密室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林霜觉得自己像掉进了一个巨大的漩涡,那些重叠的面孔在眼前旋转、模糊,最终都变成顾森看着他时,那双深邃得望不见底的眼睛。
他每次吻他时,到底在吻谁?
他送他茉莉花时,到底是在纪念谁?
那些藏在细节里的温柔,那些恰到好处的懂得,难道都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这些画里的人?
林霜扶着墙,缓缓滑坐在地。冰冷的地板透过薄薄的家居服传来寒意,可他感觉不到,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撞得肋骨生疼,每一次跳动都在重复一个问题:顾森爱他吗?还是说,他只是这些画像里,最新鲜的那一个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