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内很安静,但并不是悄无声息。羽毛笔摩擦过羊皮纸、书页翻动、人们放慢的脚步和压低的嗓音,一切的良好秩序都归功于平斯夫人的看管。
许诺注视着手中的玻璃瓶,又看了眼摊开在桌面上的笔记本,毫不费力地就指出问题:
“这瓶药水颜色发污是因为花壳虫粉受潮了,正常应该是亮黄色。”
“毒蛇牙研磨后再过筛,清醒剂的效果会更好。”
“戈巴洛特三条定律其实很好记,本质就是魔药的构成和分解。你可以对着定律熬制解药和毒药,多操作几遍就能都记住。”
……
西奥多怔了怔,随即连忙将她说的话都写了下来。
许诺漫不经心地问:“有些知识都超出O.W.L.考试范围了,为什么要提前记这些?”
“只是自己感兴趣。”西奥多写字的动作一顿,“魔药协会的比赛是有门槛的,你的成绩怎么样?”
“我没有对手,很轻松就进决赛了。”
或许听起来像是盲目自信,但事实就是如此。
现有的魔药配方,许诺操作起来早就得心应手,理论知识更是不在话下。初赛分辨各种草药的用途、举例每种植物能制成的药剂、如何能以最快的速度处理药材但又不会缺失药性……不论是课堂学习还是斯内普额外的教导、又或是从斯莱特林那里得到的古籍,她曾没日没夜研究过多种魔药。至于其余的参赛者,他们努力过就好了。
西奥多抬起头,微笑着说:“我都记住了,谢谢你的帮助。”
许诺也同样微笑回应,“不用客气,你有别的问题也可以找我。”
“任何事都可以吗?”
“嗯,我向来乐于助人。”
西奥多沉默地移开视线,合上笔记本又拧好墨水瓶盖,突然一副很忙的样子。许诺依旧注视着他,看起来有点不自然呢。
“我以为你有更要紧的事要做。”西奥多斟酌着开口,“……感觉你挺忙的。”
“在学校和同学搞好关系,当然也是要紧事啊。”
那为什么不回休息室?潘西说已经八百年没在寝室见过她了。大家把她和斯内普的接触都看在眼里,两人的交往关系已经远远超越教授和学生。但尽管如此,平时也没看到她频繁出入魔药办公室,到底是去哪了?
西奥多知道就算问出来也得不到回答,所以并未对此费口舌。
见他忽然沉默,许诺也没再说话,只是目光无意识瞥了一眼男孩的胳膊,上面真的被印上黑魔标记了吗?
西奥多顿时警觉:“你在看什么?”
“哦,觉得你的手很好看,不让看算了。”许诺面不改色地从包里拿出占卜课本,自顾自地写起作业。
“……”西奥多有些语塞,“你的占卜课平时成绩是不是不太好?”
“嗯。”
“你从来没给自己编造过‘灾难’预言吗?”
“当然没有。”许诺抬头看向他,放缓的语气里透露着郑重,“不管真的假的,我只希望自己能幸福地活着,任何苦难都不应该降临在我的身上。”
“而且我讨厌特里劳妮的教学方式。这只是一门选修课,我的综合成绩不需要它来镀金,应付完O.W.L.我就不上了。”
该说她意气用事吗?
但西奥多有点欣赏许诺不从自身找原因的性格:占卜课成绩不好,分明就是教授的问题。
他想起对她的第一印象,一个爱吃东西的小孩……现在再看,成长了很多,他们都变了很多。
然而没过去几秒,他就不欣赏她了。
许诺唉声叹气地扶额:“早知道选麻瓜研究了,这门课对我而言好混学分。”
西奥多皱起眉头,虽然他不会挂在嘴边辱骂麻瓜,但一直抱有轻视态度,是在故意说给他听吗?
许诺却像是没察觉他的不悦,依旧继续这个话题:“你知道的吧,我是混血,很了解麻瓜。”
“……你一直都很喜欢麻瓜。”西奥多沉下脸色,反正他认识的别的混血巫师,从来不会说自己了解麻瓜。
“没有,我已经过去认为麻瓜是善良的年纪了。现在的我不会无缘无故喜欢任何独立思考的生物。”
真难沟通,西奥多只想起身离开,他做不来这种事。不管是和女孩弯弯绕绕或者硬碰硬,他都办不成。
那天的画面永远刻在西奥多的脑海里,他蜷缩在黑魔王脚边,肉体和心理上都承受着巨大疼痛。左手小臂上的黑色图案如烙印般灼热发痛,导致皮肤大面积红肿。但父亲只是跪在他的身后,嘴里一个劲的表示忠诚,全然不顾自己的孩子有多么痛苦。
在见到黑魔王以前,西奥多以为他是一个具有威慑的领导者,所以会让人闻风丧胆。但他应该也是高贵优雅的存在。毕竟纯血家族向来显赫尊贵,那带领他们的人肯定更加超凡脱俗。
不应该是有人形却没人样。
西奥多是真的被吓到了。极度恐惧也会使人产生病态的依赖,会让人脆弱的无法自主思考。有一瞬间,他觉得父亲很可怜。
但自己也好不到哪去。
当得到黑魔王的允许可以起身时,西奥多从他的脸上看到了一丝乐趣,他享受别人因他而产生的畏惧。给自己一个当下不算很重要的任务,就像是在捉弄一只小动物。
但西奥多做不到的。他和许诺说话总会被带偏,硬碰硬……他不清楚她的实力到了什么地步。四年级能揭发假穆迪,现在只会更强吧。
黑魔王为什么不让斯内普把她带过去?是因为他能做很多重要的事,不想让他有一丝被邓布利多察觉的风险吗?
这种事德拉科也可以办吧……但马尔福夫妇爱自己的孩子,自然不会把他当成往上爬的垫脚石。
“西奥多,发什么呆呢?”许诺双手交叠撑住下巴,看着他,“有烦恼吗?”
“这种东西,没有才不正常吧。”西奥多的脸色紧绷了一瞬,随即又放松下来,“就像人们不喜欢苦难,但不能阻止它降临一样。”
“我只是觉得烦恼是自己强加的,而苦难是外界因素。”
“那你会反抗还是屈服呢?”
“我当然是从根源上解决问题。”许诺的唇角向上扯起细微的弧度,带着点讽刺,“比如我讨厌挑起战争的人,因为这种人在大范围降下苦难,毁坏了很多人的生活,所以他该死。我希望自己能杀死他,或者为了杀死他出一份力。至于怎么死……”女孩摊开双手,语气里又充满无所谓,“我不知道啊,我只是举个例子。”
西奥多完全听懂了许诺话中隐含的意思。见她又低下头继续应付特里劳妮的作业,西奥多也不急着离开,干脆拿出变形学论文写了起来。
直到接近宵禁时间,平斯夫人拿着鸡毛掸子开始赶走图书馆里的人,他们才再次抬起头。
“哦,和朋友在一起度过的时光总是很快。”许诺麻利地收拾好东西,微笑道,“西奥多,晚安。”
西奥多感到一丝荒谬,到底是谁在和谁套近乎?然而等他看向她时,眼中只剩一个背影。
许诺一溜烟跑出图书馆,好久没听到别人提醒她宵禁时间了,怪不习惯的。她回头看了看,确认西奥多没跟过来。
来到八楼,许诺墙壁前徘徊三次,刚推开有求必应屋的门,整个人就被拽入一个强有力的怀抱中。
“西弗勒斯,你怎么在这?”许诺稳住脚步,顺势也搂住他。
“我不应该在这吗?”斯内普被她问得有些发懵。
“不是……在校长室你说去马尔福庄园,我以为你今晚不回霍格沃茨了。”
临走前,斯内普本想说“晚些再见”。但邓布利多和格林德沃满脸打趣,还有德拉科这么一个学生在场,所以他只淡淡地说了声“再见”。
“你一直在门口等我吗?”许诺把脑袋埋在他的脖颈,又蹭了蹭,“早知道你回来,我就不在图书馆待这么长时间了。”
发丝蹭过皮肤引发的痒意令斯内普心跳加速。他倒吸一口气,下巴抵住她的发顶,不想让她再乱动。
“我刚回来不久。”斯内普怀中的人又开始别的小动作,手指在戳他的腰腹。万般无奈下,他只能和她拉开一丁点距离。
许诺不满意地瞪圆眼睛,注视着斯内普暖融融的双眸。如果他用摄神取念,此刻会听到她一闪而过的心声:早知道你今晚来有求必应屋,我会用沐浴露泡澡,然后再来引诱你。
但结果肯定是斯内普又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