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家老宅并非坐落于市中心寸土寸金的繁华之地,而是位于城市边缘一片被严密保护起来的静谧湖区。
那是一座占地极广、融合了现代极简风格与古典园林韵味的庞大建筑群,灰白色的墙体、大幅的落地玻璃与精心修剪的松柏相映成趣,低调中透着不容忽视的厚重与力量。
花伊坐在凌亿安排的专车里,看着窗外熟悉的景色飞速倒退,心情复杂难言。
这里与其说是“家”,不如说更像一个庞大帝国的权力中枢与避风港。
她幼年曾在此短暂居住,受凌家庇护,但更多的时候是被送往海外,接受各种训练与教育。
车子通过层层安保,最终在一栋相对独立的副楼前停下。
这栋楼不像主宅那般气势迫人,更显清幽雅致。
凌度(虚荣)花伊小姐,您以前的房间一直保持着原样,每日有人打扫。
凌度(虚荣)凌少吩咐了,您先在这里休息,晚些他会来看您。
凌度的声音依旧平稳无波。
花伊点点头,独自下车,走进了这栋承载着她些许童年模糊记忆的小楼。
她的房间在二楼。推开门,一股淡淡的、阳光晒过棉絮和柠檬清洁剂的味道扑面而来。
房间很大,布置却意外地简洁,甚至有些空旷。
米白色的墙壁,原木地板,巨大的落地窗外是一个小小的阳台,正对着庭院里的一棵百年银杏。
显然,凌家在她离开后,将这里彻底整理过,属于她个人的、带有强烈情绪痕迹的物品几乎都被收走了,只留下基础的家具和一些不具私人意义的装饰。
一种莫名的怅然若失感涌上心头。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熟悉的银杏树冠,试图抓住一些飘渺的记忆碎片,却只觉得模糊。
她深吸一口气,开始下意识地打开衣柜、抽屉,仔细查看。
或许潜意识里,她希望能找到一点过去的印证,证明她曾真实地在这里生活过,而不仅仅是凌家档案里一个需要被庇护的符号。
大部分抽屉都是空的。直到她拉开床头柜最底层那个似乎被卡住的抽屉时,费了些力气才打开。
里面果然不是空的。
放着几本旧的素描本,一盒干涸的水彩颜料,还有几本封面磨损的童话书。都是些小孩子的东西。
花伊拿起最上面那本素描本,随手翻开。里面是稚嫩的笔触画的太阳、小花、小房子,还有……两个并肩站着的、穿着同样小西装的男孩轮廓,只是面部没有画上五官。
她指尖抚过那模糊的轮廓,心口莫名一悸。
她放下素描本,又看向抽屉深处,那里似乎还有一个扁平的、用牛皮纸包着的东西。
她将它拿了出来,拆开有些脆化的牛皮纸。
里面是一幅小幅的油画。
油画保存得并不算很好,边缘有些磨损,色彩也因为年代久远而略显暗淡。
但画功却异常精湛,绝非凡品,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成熟与灵性。
画的是年幼的她,大约只有五六岁的样子。
她坐在一棵巨大的银杏树下——正是窗外那棵——穿着白色的蓬蓬裙,怀里抱着一只旧的泰迪熊,正仰着头,看着纷落的金色银杏叶,脸上带着安静又有点孤单的笑容。
阳光透过叶隙,在她白色的卷发和裙子上投下斑驳的光晕。
画面的笔触细腻而温暖,将小女孩那一刻的神韵捕捉得淋漓尽致。
花伊怔怔地看着画中的自己。她完全不记得自己有过这样一条裙子,也不记得有过这样一只泰迪熊,更不记得……有过这样一幅画。
她翻过画框背面。
画的右下角,有一个模糊的签名,以及一个小小的、奇特的徽记标记。
花伊凑近了仔细辨认——
签名是花体字的“Z. Wu”。
而那个徽记……她瞳孔骤然收缩!
Z. Wu?邬?
一个几乎被遗忘的家族名称猛地撞入她的脑海!
花伊(花环)…邬家?!
母亲似乎偶尔提起过这个姓氏,语气总是带着一种复杂的、欲言又止的意味。
那是一个比花家、凌家、梵家更加神秘、更加避世的古老家族,传闻他们世代隐居,极少与外界往来,却拥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智慧与传承,尤其在艺术、哲学和一些近乎玄妙的领域有着极高造诣。
传闻邬家的人,性格大多孤僻怪异,且寿命不长,如同燃烧得过快的流星。
花伊拼命在记忆中搜索,关于这个人的记忆,关于这幅画,关于那个下午……却只有一片空白。
仿佛这段记忆被人小心翼翼地裁剪掉了,只留下这一幅画作为无声的证据。
她为什么会对这段记忆毫无印象?这幅画又为什么会被人用牛皮纸包好,藏在这个不起眼的抽屉底层?是谁藏的?是当年的她自己?还是……别的什么人?
凌家知道这幅画的存在吗?知道这个姓邬的人吗?
无数疑问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她原本以为自己的敌人和目标都很明确——梵家。
可这幅突然出现的油画,这个陌生的签名,这个被遗忘的邬家,像一片突然出现的迷雾,笼罩在她原本清晰的复仇之路上。
她隐隐觉得,这个发现至关重要。邬家,这个一直处于阴影中的家族,或许与她家族的往事,与“锁匠”的秘密,甚至与梵家,都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关联。
她紧紧握着那幅小小的油画,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花伊走到窗边,再次望向那棵古老的银杏树。
阳光依旧,树影婆娑。
但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她的复仇之路,似乎通向了一个更深远、更复杂的迷局深处。
而这片迷局中,除了凌家、梵家,现在又多了一个若隐若现的、名为“邬”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