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未受旱令,却无故大旱三年,百姓怨声载道,阴间亦是多了无数命不该绝的冤魂。此事兹事体大,受旱地区的城隍和土地早早上报,不敢耽误,可是等邝露接到消息时,凡间仍是受到了重创。
“当真是蹊跷,南方大旱,北方却泛滥成灾,若说当真没奸人作祟,才是一派胡言。”邝露看向父亲太巳仙人:“爹爹,南方旱情严重,女儿将亲自前往查看,北方一事,还请父亲相助。”
太巳仙人自是应允:“你只管去,一路小心。”然后看着她一脸平静的转身离去,她已许久不曾躲在自己身后哭着求助了。犹记她小时候,树上掉下一根树枝来,她都会忽然吓一跳,哭闹不休,可现在,她却是天帝沉睡时,整个天界的主心骨。她终究是长大了。
南方的情况,说是满目疮痍亦不为过,土地龟裂,灾民各个面黄肌瘦,有财有势的人都躲去了别的地方,剩下的都是些穷苦的百姓,以耕种为生,现在亦是被逼迫到死。
邝露原身是一滴仙露,才刚入凡间便感到全身撕裂般疼痛,灵力瞬间流失大半。这般霸道之力,邝露只在穷奇身上感受到过,但穷奇戾气很重,这人的能量,却是澄澈的很。邝露吐出一口血来,心里猜测着造成人间大旱者的身份。
许是这一口血引起了那位仙人的注意,邝露只感到眼前一黑,便到了一个山洞,光线昏暗,她只隐隐约约看见了一个身披黑袍将自己完全遮盖住的女子,但是这个形象,确实无数史书中都提到过的,她斗胆一猜:“敢问阁下,可是上古,旱魃上神?”
女子藏在斗篷下的身躯抖动了一下,声音嘶哑干涩:“你终于来接我了。”
邝露惊慌下跪行礼:“小仙邝露,慢待了您,还请您原谅则个。”
“整那些虚礼,不如早点带我回天界,让人间少受些苦难。”女子身形佝偻,举步蹒跚:“我许久不曾下凡过了,连回天界的路都忘了。”
天女魃,曾在黄帝与蚩尤的斗争中立下奇功,此后常受困于北方。因其灵力致旱,人称旱魃,所过之处,寸草不生。道德天尊念其功劳,又见她诚心一片,并非有意祸乱人间,遂特意做了一个玲珑宝塔,自此旱魃常年居住其中,与世隔绝。几百万年过去,这还是旱魃第一次出塔。
旱魃归位后,邝露立马去寻了水神彦佑,此前他施过无数次雨,都是还没有碰到地面就全部被旱魃吸走了水分,这回却是能当真以水解旱了。
天降大雨,百姓欣喜若狂,在雨中喜极而泣,一个个跪地磕头感谢老天开恩。邝露跟着开心的笑了,随后又愧疚道:“人间此番灾祸,都是我们失职所为。”
“旱魃此行,就当是给凡人一个教训吧。”彦佑拍拍她的肩膀当作安慰:“若不是凡人惹怒了上神,以她的菩萨心肠,怎么会忍心让人间受难如此之久呢?”
“这是何意?”
彦佑冲着她挤眉弄眼:“咱们边走边说啊,我感觉我今天平复人间旱灾实在是太帅了,一定又会引来无数仙女的崇拜之情,和你走在一起,还能躲躲桃花~”邝露早已习惯他毫无正形,白了他一眼,跟着他走。
“旱魃刚进玲珑塔的时候啊,在人间声望还是很高的,凡间众人感念她曾做下的功绩,将她尊为上神,尽管仍是惧怕她的神力,到底恭敬有加。可现在呢,不知从何时起,旱魃被人传成了一个长相怪异的大魔头,凡人听见她的名字便觉得是污秽之物,只想着怎么把她赶走,全然忘记了当年黄帝与蚩尤大战时是谁立下汗马功劳,给他们创造了美好生活的基础的。
旱魃在塔里呆了这么久,自然会觉得无聊,我估计呀她就是一时心血来潮,想看看现在的人间变成了什么模样,谁知道竟然听见凡间将她丑化成这样,一时气不顺,就留在凡间添了添堵,当然,她迷路可能也是真的。”
邝露叹一口气:“功也好,过也好……”又能指望谁永远记住呢她说起别的:“南方旱情得解,不知北方洪涝又是因为什么原因。我原来想着南北同时受灾,该是有奸人生事,现在看来,却是巧合了。”
彦佑低头看她愁眉不展的模样,忽然伸手抵住她的唇角向上提起:“总是这么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可是会老的很快的,你还以为自己是个小仙女吗?你都六千岁了!天界不知又多了多少年轻貌美的小仙女,你知不知道竞争很惨烈啊!”
邝露甩开他的手,道:“天界多了多少年轻貌美的小仙女,邝露确实不知,你彦佑还能不知?”她忽然察觉到了什么,怔怔的看向帝宫方向,熟悉的气息翻涌,白衣帝王正站在门口看她。
“陛下!”她喜不自胜,飞快的跑到他身前行礼:“邝露见过陛下。陛下刚醒来,可有何不适之处吗?需不需要用些粥饭?”
见她如此欢喜模样,润玉挥散了方才看见她与彦佑走在一起,俱是一身青衣,宛如一对壁人的烦闷,轻笑一声:“只需拿些清淡的粥来。”邝露称是,急忙退去。
彦佑撇了撇嘴:“真是,翻脸不认人,看见你家陛下醒过来就把和你并肩奋战的小伙伴忘得一干二净了。”最后还是吊儿郎当的走过去拱手行礼:“大哥。怎么样,睡了三百年,悟出什么没有?”
“这有或是没有,我也说不清,终究只是做了一场梦罢了。”润玉笑道,惹得彦佑一愣:“别的不敢说,至少你笑起来,真心实意多了。也好,省的你身边的人都跟着你学,就知道个强颜欢笑,你看邝露一个漂漂亮亮的小仙女跟着你以后,死气沉沉的像什么样子!她从前可是六界美人榜的前三甲呢!”
“怎么,现在不是了吗?”润玉失笑:“你弄出来的稀奇古怪的东西,少拿来吓唬人。”彦佑挠了挠头,不解道:“也是怪事,现在她总是沉着个脸,尤其是你不在的这些年,动不动就把犯了错的小神仙训得像孙子一样,居然还连着好几百年得票最多,成了榜首。原来现在菟丝草一样的仙子都不流行了,大家更喜欢她这种事业型女强人啊。”
“她本就优秀,现在这票数才算公正,比你往年只看美人长相投出来的令人信服的多。”润玉言罢,转身进了宫殿:“本座刚醒,没什么招待你的,你先回去吧。”
“这么无情!”彦佑啧了一声,看了一圈,干脆去找经常一起狼狈为奸的月下仙人了。
那厢邝露已经备好了清粥小菜,润玉坐下用食,觉出不对:“你受伤了?”邝露下意识退后一步,解释道:“陛下有所不知,前段时间旱魃上神下凡,凡间大旱,邝露前去解决此事时,不知是旱魃上神,贸然接近,损伤了些许元气。”
“我不在的时候,还有别的事发生吗?”润玉伸手抓过她的手腕探查她的伤势,确实像她所说,灵力损伤了许多,好在没伤及根本,便指责她:“冒冒失失,我过往教你的,全都忘干净了。”
邝露诺诺回话:“邝露不敢。多亏陛下励精图治,这些年来天界安稳无事,邝露又整理了一个册子给陛下,请陛下过目。”润玉接过一看,财务入出账目、神仙功过记载以及新入籍成仙的小仙名录都整整齐齐的记在上头,“辛苦你了。”
邝露微微翘起唇角,眼角眉梢都是开心,只是马上又听见他说:“我三百年没管你,你连写字都潦草了许多,书房里应该还有很多贴子,你去寻来,好好练字。”
“……是。”只是看他醒来,再一次生龙活虎的在她身边,邝露终究是喜悦的。
等他用完,邝露唤来仙婢收拾下去,润玉看她如此,笑道:“你这样比起从前倒是气派了许多,不再是事事亲为,有了大主管的气势了。”
“从前有陛下坐阵,邝露只需管好内务便好,自然是事事亲为,可后来陛下渡劫,大家有了难事就都找上了邝露,哪里还有闲工夫去管这些琐事。”邝露也跟着笑,似是有些难为情。
润玉看着她光洁的额头,想起了什么,跟她说:“我在梦里的时候,还见过你幼时模样,眉间点着一颗朱砂,很是可爱。”
邝露情不自禁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回忆起幼时,也是笑得开怀:“我还隐约记得此事,那时我爹爹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帮我点一颗朱砂,我有好长一段时间都觉得邝露生来就是有朱砂的。后来长大了,爹爹不再热衷,我才知道朱砂是哪里来的。”
“哦?在梦里,你长大后仍是点着朱砂的,却是不同了。”润玉皱了皱眉。
“既然是梦,又怎会和现实一模一样呢?怪诞一些才是正常的。”邝露见他皱眉,便又提起别的事:“对了,人间北方仍有涝灾,我父亲虽在查看此事,到现在也没有消息,陛下可是要加派人手?”
“左右无事,我亲自下凡一次。邝露,你还没好好见识一下人间的模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