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三年前。有朋友无意中发现了黎青的微博。他们开玩笑推给他，说现在的女生为了追男孩子，也是不折手段了。他们问他认识她吗？他看了半天，始终想不起来，他的生命力有这样一个人。

他不屑于这种幼稚低俗的游戏，他自小成绩好，长相好，追他的女生可以围着校园一圈。他厌恶这种博取眼球的下作，但他又在嗤之以鼻和不屑中鬼使神差的关注了他。他隐了所有信息，原本只想看看她到底想耍什么花样。可一关注，就关注了三年。

第一年，他看到女生发的w市的夜市，商场，公交线，公园。所有一切一切，跟着他的生活不谋而合。

他开始怀疑，故事的真实性，他甚至很期待，这个故事是真的。

他问朋友，真的会有人爱一个人爱十几年吗？朋友们笑他，除非孟姜女活过来，除非母猪能上树。

他默然了。心里暗笑自己蠢。可是有一天，深夜，他刷着视频，却弹跳出一则消息。

是黎青的微博。是好长好长的一段话，是她十一年的人生，是易潇然的一小段童年。

他受到震撼，他不知道这故事从何而来。那一夜，他突然想起了一些事。可是，他想不起她的任何事，好像能有点印象的，是她的名字，从叶小莱的嘴里，可是，是初二。

彼时，他已经顺利进入舅舅的公司，事业顺利，父母康健，女朋友也甚为满意。他已求了婚。

他想，就这样吧。别人的故事是故事，自己的生活是生活。他取关了黎青。

可是，一年多的习惯，就像抽烟一样，一旦指间留了微灰的痕，烟草的瘾又怎么戒得掉。

他一边活在现实里，一边活在现实里。

他感到痛苦，感到不安。

他觉得他的感觉不对。他的内心越来越放肆，越来越不受控制，他的灵魂，他的思想，都在告诉他，他应该去爱她，那个爱了他十一年的女孩。

可是，胡芸芸那么好。从在一起到毕业到现在，三年，她事事亲力亲为，照顾他的父母，照顾他的起居。他承认他也爱胡芸芸，他承认他想给胡芸芸一个家。

他想，算了吧，算了吧。就这样看着你吧，总有一天，她总会在攒够失望后，找个好人，嫁了。他们不是一路人。

直到，半年前的深夜，他看到她的微博。凌晨四五点发的。她总是在半夜游荡。好像只有在深夜，她才有发泄的安全感。两年多来，他看到很多她深夜的微博，大部分看到，小部分没看到。它们的生命如此短暂，也就停留在暗夜的那几个小时，甚至几分钟。之后，便像销声匿迹般，好似从来没出现过。那夜，他在加班。手机亮了一下，他点开弹窗。是一张照片。照片中的女子清瘦。是张自拍，头发零落，眼神如死寂。没有表情，就像是平常女孩子的自拍一样。可又不一样。易潇然看着看着，心像被揪着疼一样，那是一种绝望，一种深深地绝望。他感受得到。文案是“假如有神明，愿此刻死去，见你。”

他就像是被撰住的人偶，再也无法自拔。

他挣扎了两天，终于翻出微信里存了两年的联系人，那是他见面前看到她的微博后加的，普通以往的信息一样，存在于黑夜，消失于白天。他不害怕她会不同意申请，他也相信那一夜加他的人，应该不止一个。但他始终没有勇气主动开口。他想起了乌龟，他觉得他就是乌龟，缩在壳里卑鄙又无耻。

他没想到她没有删他，两年，他就就静静躺在她的列表里，做一个影。他可以看到她的朋友圈。不对，她没有朋友圈。除了微博，他找不到她的痕迹。

那晚，他开着车等了一个又一个红绿灯，终于在第五个红绿灯的间隙，发了信息过去。这三年，他们之间的，第一次真真正正意义上的联系。

他不知道她会不会回，想来也可笑吧。一个陌生男人，莫名其妙承认身份，莫名其妙去想她。

他一夜没睡，他的烟瘾不大，可那晚，他还是抽了两包烟。烟头烟灰随意散落在沙发上，桌上，地上。房间里胡芸芸的东西还没有搬走。他还是在六月他的生日，给胡芸芸提出了分手。胡芸芸没有大哭大闹，只是默默流泪。她是那么识大体的女人。她没有问他为什么要分手，也没有问他分手后她怎么办。她只是紧紧抱着他说她爱他。她离不开他。

他爱黎青，他也爱胡芸芸。胡芸芸那么温柔那么善良。所有人，都觉得她完美无瑕。父母亲戚喜欢她，朋友同事喜欢她。

他没办法拒绝一个待他掏心掏肺的女人。他觉得对不住她。胡芸芸没有搬出去，他们的关系，就像是合租的室友。可又不是，胡芸芸还是会给他洗衣服，整理房间，做饭，还是会去家里探望父母。对外，谁都不知道他们分手的事。易潇然很痛苦，时间越久，他对胡芸芸的愧疚越深，时间越久，他对从来不曾见过面的黎青执念越深。他终于第二次，郑重地告诉胡芸芸，他们已经分手了。这一次，是真的。

胡芸芸也终于意识到，半年的挽回，是泡影。她无法接受，却有不得不接受。她痛哭了很久，擦干眼泪后，给双方父母打了个电话，告知分手的事宜。双方父母急急赶来，对着易潇然痛骂，易父气急，一巴掌打偏了他的脸。胡芸芸看到瞬间肿胀的五个红印，瞬间绝望，易潇然就站在那里，好像在承受愧疚，可她知道，这一承受，是再也回不来的爱情。

她有些害怕，她的第一次无理取闹，还是没有挽回易潇然。她拦住了还欲动手的易父，悲戚交加：“不怪他，是我们缘分就只能到这里，叔叔，您别怪他。”

胡芸芸跟着她父母回去的那一天，易潇然就站在玄关处，他帮胡芸芸提着行李箱，一声不吭。胡家父母一脸厌恶和仇恨。他知道，但他也知道，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这样了。

胡芸芸临上车时，紧紧抱着他不撒手，他轻声安慰她“芸芸，别这样。”

胡芸芸不听，抱的更紧，他感受他的胸前湿了一片，是胡芸芸的泪水。胡父骂骂咧咧，胡母流着泪，他们去掰胡芸芸抱着他的手。

胡芸芸终于跟他分开，她仰着头看着易潇然：“潇然，你爱任何人，这是你一辈子的可恨之处。潇然，你只能回到我身边，只有我，能忍受你爱任何人。”

易潇然看着她被父母拉上车。砰的一声车子扬长而去。天空有些灰暗，要下雪了。

他没想到他和胡芸芸即使分手了，还是会千丝万缕。

父母家里又恢复了往日的欢声笑语，他的家里，依旧有烟火缭绕。

他请求胡芸芸去过自己的日子。自己不值得她这样。胡芸芸却像早就放下似的，开怀一笑，说只想做他一个好朋友。她的生活早就习惯了有他，哪怕做朋友，她也愿意。

他还是心软了，他忍不住抬手抹了抹胡芸芸眼角带笑的泪，默许了她的存在。

他没有告诉胡芸芸黎青，也没有告诉黎青胡芸芸。他始终觉得欠了这两个女人。他在两个城市之间挣扎。胡芸芸在的地方，能给他他习惯的安心，但却带着喘不过气的压力，那压力伴着厚重的愧疚，他不敢去揭欢笑下的面纱。黎青给了他渴望，那是一种新生的力量，跟黎青在一起。他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感。黎青不是胡芸芸，总能把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她有点憨性，走路会迷路，生病会撒娇着要他哄，做饭也不那么好吃，每次只会那一两个重复的家常菜，打扫卫生也不怎么样。遇到事情，她总会易潇然易潇然的叫。可他就是那么不厌其烦，乐得其所。他自认为他是个怕麻烦的人，可是，他不仅不怕麻烦，甚至才在一起半年，他就产生了想跟她结婚的念头。这种念头如藤蔓生长，即使现实让他不得不往后妥协，可他，还是狂热的这样想着。他还想着，只要他再努力一点，他就求舅舅把他派到w市的分公司，这样，他就可以每晚拥着她入睡。这本来就是他的家，也是他们的家。他应该要把房子重新装修，黎青不喜欢灰白色，那他就换成温暖的世界。再过一两年，等胡芸芸那边真的死心，等他慢慢说服父母，他们就结婚，他要买最漂亮的钻戒，看她穿最美丽的婚纱。

他甚至觉得，每个月往w市赶几个小时的路程，都像是一种幸福。幸福，一种家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