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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全一章

水獭猫:玩伴

 从我记事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出生在一个很贫穷的单亲家庭。

  我还记得,我小时候有一个朋友,我很想他,但后来搬家了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上海市国康路靠近中山路出口有一条小河,河的末端与国康路形成了一个T字形,二零零年以前,国康路是一条较为封闭而破旧的小路,一侧是同济大学的高墙,另一侧都是居民棚户,连一个像样的路灯都没有!按照这条路上的居民说,他们应该是从苏北那里于70年代时期整体迁徙至此定居的。

  这小河由于污染严重,时而翻涌出难闻的臭味,所以周围的居民很早以前就陆陆续续搬走了,只留下了零星的、经济条件较差的贫困家庭……

  我家里实在太穷,我看到别的孩子都高高兴兴的上幼儿园,我羡慕不已,经常问我的母亲:

  “妈妈,我什么时候能像他们一样去读幼儿园?我好想交朋友……”

  “宝宝,等我们生活安定下来以后,你就会有朋友了……”

  我的妈妈总是温柔地对我说。

  我不敢和周围的小朋友去玩,因为我似乎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好像我的衣服都是,妈妈从一些我从未见过的远房亲戚的哥哥姐姐那里穿旧剩下的。我打小就很懂事,但我心里总还是有些自卑,所以我从来没有勇气去和那些小朋友搭话——我,一个朋友也没有;只有那个记忆中的小玩伴是我在那三天中结识的唯一的好友。

  【第一天】

  今天一早,妈妈和我说,她要出趟远门,她说要去一次老家参加一个重要的家族会议,大概要三天。

  “妈妈,你快回来哦,我一个人很害怕……”

  “你乖乖的,不要出门哦!”

  “好的妈妈,我保证不会出门的。”

  妈妈离开了,不过细心的妈妈留下了三天的食物,在她出门之前,细细的和我交代了如何分配这些吃的——

  第一天,我要先把容易过期的肉菜吃掉,因为我在长身体,要多补充肉食,由于家里没有冰箱,所以新做的肉菜一定要先吃,不然会因为不新鲜而拉肚子。

  第二天,如果第一天的肉都吃完了,那就吃这些风干的鱼菜、一些水果、还有一些我也说不清楚是什么味道的白色的干粮,是咬起来脆脆的饼干。

  第三天,如果第二天的东西都吃完了,那就吃这些风干的肉干,当然,还有那些白色的脆饼干——脆饼干的存量比较多,坚持一下,当天中午妈妈就会回来了。

  妈妈移开了破旧的木板大门,不忘又和我交代了一下:“宝宝,你不要忘了每天把营养口服液喝掉哦!长身体,红瓶的哦!”

  然后她迅速地把大门给堵上了。

  一整天,我待在家里,除了吃,就是睡,很无聊——由于家里实在太穷了,我除了看一些已经翻阅了无数遍的小人书以外,只能通过门缝,偷偷地去听不远处隔壁邻居家的电视中传出的声音。还好我的听力越来越好了,我能大概听到电视中那些节目的对话——通过这些对话,幻想着这些剧情的画面。

  晚上,很黑,家里太穷了,妈妈说交不起电费了,所以只能将就的靠着隔壁邻居家的一些电灯的余光驱散我的孤独。

  “俊俊,小心,不要乱跑!”

  “奶奶,帮我找一下……”

  隔壁邻居家,有一个叫“俊俊”的小男生,我很可怜他——因为他是一个盲人,我很庆幸家里虽然穷,但我身体很好啊!但是,俊俊的眼睛不好,所以他也总是一个人,也交不到朋友——没有小朋友愿意和一个眼睛残疾的人做小伙伴的。这可不是么,这里的男生都喜欢踢足球,你愿意让一个瞎子当守门员吗?

  俊俊也喜欢“看”电视,不过他和我一样,都是用耳朵“看”的……这一点我们两个人出奇的一致。

  “奶奶,今天给我讲睡觉前的故事!”

  精彩的来了!奶奶总会和俊俊讲睡前故事——这也是我每晚偷听的睡前保留节目,他的奶奶讲故事可好了,比我妈妈那笨笨的嘴会讲多了!

  “今天因为你胡乱跑,我罚你听恐怖故事!”

  “好啊好啊!”

  这个俊俊胆子是真的大,要说这恐怖故事,我是最怕的了!不过我还是很好奇,我很认真地竖起了耳朵听!今天我的听力格外得好!

  “俊俊啊,国康路上有一个传说!”

  “奶奶,什么传说?”

  “你知道,一种东西叫‘水獭猫’吗?”

  “哈哈,好可爱的名字呀~”

  “哼哼,水獭猫名字是好可爱,可是你不要搞错了!水獭猫啊,是专门抓小孩的啊!”

  “那,那他们抓小孩子去干吗呢?”

  “他们专门抓调皮的孩子,如果你不听话,就会被他们抓去吃掉!你看啊,它们就住在,我们对过的河里!”

  啊!我不自觉地发出了一声哀嚎,我好害怕,奶奶我求求你不要讲了我现在正一个人待在家里,妈妈你快回来啊!我听着奶奶的故事已经吓哭了!

  “哈哈哈奶奶你骗人!”俊俊大笑道,“这种骗小孩的把戏我才不信呢!无聊!”

  俊俊,你胆子太大了,我感觉都吓得口渴了,我赶忙拿出红瓶的营养口服液,甜甜的,心里好多了,诶……我什么时候能喝蓝瓶的呀,“红色的补锌,蓝色的补钙”,那个什么三九口服液的广告是这么说的。

  “那奶奶,水獭猫长什么样的?”俊俊笑着问。

  我克制住自己害怕的心情,也仔细地听了起来——如果遇见了这个水獭猫,我就能认出来了,可以第一时间逃跑!

  “奶奶小时候在老家见过,它们的毛像人的头发一样乌黑乌黑覆盖全身;两条胳膊啊长得锤到了地上;这眼睛啊,红得像烧红的煤球;这牙齿啊,像一根一根的牙签一样上下交错在两片嘴唇中;他们还会学人说话、还可以变成奶奶的样子哩……”

  “哈哈,丑死了~好啦,我困啦,睡觉咯~”俊俊打了个哈欠说。

  第一天,一个人在家,我一整天都没有睡着,奶奶的故事好吓人!直到第二天太阳快出来,我才睡着!

  【第二天】

  我做了一个梦,奶奶故事中的水獭猫,来我家了!它一直在摸着我的头,用那副恐怖的血红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然后咧开那长满牙签一样利齿的嘴冲着我笑,好像我就是它心中最美味的那盘菜……

  妈妈你在哪里?

  我惊吓的醒了过来,妈妈!你快回来!我不敢睡觉了!呜呜呜……

  我哭得很伤心,我好想妈妈!

  最近长身体,第一天的肉菜就被我贪嘴吃完了,我正在吃着小饼干,脆脆的,妈妈以前给我带回来过薯片,呜……哪天妈妈工作赚大钱了,就会给我买好多好多比这小饼干更香的薯片哦!

  今天俊俊也没有出门,他坐在窗前,我远远地看着他好像正在摸书——我知道!是一种盲人专门看的书。

  [要交朋友,必须要主动!]

  这是我从书上看来的交朋友的方法,好吧,妈妈要明天才能回来,昨天奶奶的故事太吓人了!对了,如果我这两天可以和俊俊玩,晚上我就不害怕了!反正他也没有朋友,我家里穷,他眼睛看不见,嘻嘻,这样他不就不知道我们家的样子了嘛~我实在太聪明了。

  我用小石子敲了俊俊房间的窗户……

  “谁啊?”

  “喂~喂~俊俊~”

  “你是谁啊?”

  “我叫清清~”

  “我好像不认识你诶,我只认识住在前面的小胖,不过他好像很久很久没有来找我了……”

  “我也没有朋友,要不,你和我玩吧~”

  “可是……我的眼睛……”

  “没关系,我喜欢聊天,我们就聊聊动画片吧~”

  “哈哈,好啊好啊。”

  “昨天放了宠物小精灵!俊俊你‘看了’吗?”

  “看啦清清,不知道皮卡丘长什么样子哦!你能告诉我吗?还有那个阿柏怪,还有那个双弹瓦斯……”

  “我看过人家买的书,那是个超级可爱的老鼠,长这样的呢……”

  我和俊俊聊了好久好久,太开心了,那些动画片,我们都“看”过呢,宠物小精灵,圣斗士星矢,魔神坛斗士!

  “俊俊,明天来我家做客吧~”

  “好啊好啊,不过奶奶不允许我乱跑的!”

  “放心吧,明天我妈妈中午才回来,到时候我再偷偷地送你回家,你放心吧!我不会和我妈妈说的!”

  “但是……奶奶不允许我出门……我也好想出去哦,虽然我看不见……”

  “没关系,这样,明天早上啊,我趁你奶奶买菜的时候,悄悄地来接你,你就从这个窗户翻出来,我帮你!”

  “好的清清!明天奶奶买菜要一小时,我只能去你那里一会会儿哦~”

  “好哒俊俊,明天我来接你哦!”

  【第三天】

  我兴奋的一整晚没有睡觉,一大清早,我就悄悄地等到俊俊的奶奶出门,嘿嘿!机会来啦,俊俊果然等在窗户前。

  “俊俊,我是清清!”

  “来啦,我怎么下来?”

  “你打开窗户,跳下来,这是一楼,一点也不高,我接住你!”

  “好!”

  俊俊真的很勇敢,他眼睛虽然不好,但身手利索得简直不像一个盲人,我赶忙接住他,挨着他的身子,我能闻到他身上有一种很香很香的味道……诶,我们穷人家,洗澡都很困难,不像他们家,肯定有淋浴器,每天都能洗澡呢!

  “俊俊,你慢点啊!”

  “没事,清清,我厉害着呢!”

  我牵着俊俊的手,生怕他滑倒,我家穷,都是泥地,路不好走。诶……真羡慕家里有地板的小朋友。

  “俊俊,不好意思哦,我家里条件不好,你随便坐吧。”我慌张地拿出家里最好的一个木头小板凳给俊俊坐。

  “没关系的,我们是朋友嘛!”

  我们开心地聊起了天。

  “俊俊,奶奶上次讲的水獭猫好吓人啊!”

  “哈哈,这你也信?你胆子真小!”俊俊对着我一顿嘲笑。

  “它还会变成奶奶的样子骗小孩子,我都吓死了!”我发抖地说道。

  “哈哈,还会变成你妈妈哦!”

  “啊!不要啊,讨厌!”我带着哭腔说道。

  一个小时的时间过得很快,我和俊俊聊得很开心很开心!

  “俊俊你口渴吗?这是妈妈给我的营养液,就是那个小红瓶!”

  家里没有其他的饮料,我实在不好意思地拿出了我一直喝的营养小红瓶招待俊俊了……

  “哦~我也喝过,我平时都喝小蓝瓶的!”俊俊拿过小红瓶,喝了一口,但只见他皱起了眉头,似乎非常难喝的样子,都要吐了出来。

  “这个小红瓶味道好奇怪,一点都不好喝,怪怪的!药水味道好浓,腥腥的!”俊俊说道。

  “不过我昨天喝起来感觉还是甜甜的呀,难道是?过期了!”我心里一阵担心,今天丢人了,拿着过期的东西招待了我的好朋友!我羞愧的简直要哭了出来!

  “没关系清清!我下回给你带小蓝瓶过来!”

  就在我准备送俊俊回去的时候,突然,门打开了!

  是妈妈!妈妈提前回来了!

  “妈妈!”我开心的扑到了妈妈的怀里。

  “是清清的妈妈吧,我看不见您,我是俊俊,是来您家做客的。打扰您了”

  妈妈看着俊俊,开心地说,“啊!看起来我们的清清交到好朋友了啊,清清,等会儿午饭妈妈做一顿好吃的给你哦!”

  “好的!妈妈,我饿死了,但是,俊俊不能留下来吃,好可惜哦……”

  “清清,没关系,下次我和奶奶说来你家吃饭!”俊俊开心地说道,“但现在我得回去了哦,奶奶要骂我了。”

  “妈妈,您能送一下俊俊吗?他眼睛不好,还有您能和奶奶解释一下……以后……能让俊俊陪我玩吗……”

  “好的……宝宝……没问题……”妈妈温柔地说,“妈妈也好想你啊宝宝,你饿坏了吧,我赶紧要准备午饭了。”

  妈妈牵着俊俊,离开了家。俊俊还说,我们以后永远是好朋友!

  “妈妈,你要和俊俊的奶奶说不要骂俊俊今天偷偷跑出来的事情哦!”

  妈妈温柔地对着我笑了笑,点头示意让我放心。

  中午,妈妈送完俊俊回去以后,就买回来好多好多新鲜的肉,还有排骨,还有我最喜欢吃的里脊肉!太好吃了,肉又嫩又滑,多汁鲜香!妈妈的手艺真是绝了!对了!还买来了好多白色的饼干!我和妈妈说小红瓶过期了,今天好丢人,妈妈安慰我说,现在买回来了很多新鲜的小红瓶,以后就不会丢人了。

  但是,当天下午,妈妈就着急第整理了家当,说要搬家……

  以上,就是我和那位好友俊俊的相识,搬家以后,我去了很远的地方,再也见不到俊俊了,我好想念他。

  我从我的床底下拿出了一件衣服,是俊俊那天来我家里穿的那件T恤。妈妈说,俊俊离开以后,因为知道我要搬家了,所以就把这件衣服送给我当礼物了。

  我穿上这件衣服,感觉有点小,但如同他抱紧了我一样……诶,毕竟好几年过去了,我也长大了,我感觉到这件衣服上还留有俊俊的气味,我思念着这份友谊——这份我记忆中唯一的一次友谊。

  突然,家里的门松动了,大概是妈妈回来了,我急忙地打开了房门……

  忽然,一个恐惧的身影出现在我面前,那是!那是!那是曾经我记忆中,俊俊奶奶口中说的那个怪物,那个水獭猫!它正用……正用如烧红的煤球般的眼睛盯着我,那两条能锤到地上的手臂开始缓缓向我的头伸来,它张开满是牙签般利齿的嘴开始嘟囔起了古怪的叫声——那是一种如尖叫一样刺耳的呢喃!

  更让人恐怖的是!它居然长着和我妈妈一样的,脸!

  它变成妈妈的样子来抓我了,它来抓我了,它要来吃我了!

  “诶……我的孩子,我可怜的孩子,你又犯癔症了……”只见那怪物对着我温柔地说道,这是我妈妈的……声音?

  “你怎么,又把自己想象成……人类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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