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开始的第六分钟,屋外开始下雨。金泰亨想了想,阳台空空荡荡,没有衣服。他也没动弹,继续躺在他前两周去跳蚤市场捡回来修修补补还能用的破烂沙发上,看着因为下雨潮湿而有些模糊的电视画面。
碟片机发出嗡鸣,屏幕上男主角喘着粗气把散在身上的钞票压在牛仔裤里,熟练地拉上拉链。金泰亨眯着眼睛,纹身店里点了熏虫子的香,草木味道停留在店内,说不上香。这电影他看过十几次,情节画面倒背如流。今天下午纹身店没什么客人,他刚给一个女孩纹完一行字在肩膀处,给仪器消完毒后倒在沙发上昏昏欲睡,被大兩将至的潮热问醒,爬起来把CD塞进DVD机中。
他大脑空白,只是在跟着电影念着里面男主角的台词。看着男主角和客人讨价还价为了十块钱蹲在门口哀求,金泰亨想起上个周五那个被他分手的男孩,可怜兮兮地找来他的纹身店,伸出左手的手腕要他纹下他的名字。金泰亨冷言拒绝了,并且几乎是赶人一样,一点面子也没留的把男孩送出了纹身店。可以称作前男友的男孩蹲在店口,狭小的巷子里像一只可怜的猫。
金泰亨从始至终都在纹身店里,他那时正忙着修这个沙发,扳手和螺丝刀横飞的室内,没人在意夏天蚊虫很多的夜晚里有没有人迈着蹲麻的
双腿离开了这条小巷。
窗外雨还没停,甚至越下越大,敲打雨棚的声音让金泰亨回神,他站起来去关窗,防止雨滴打湿他的床。卧室就在店铺二楼,拖鞋踢踏着木质楼梯的声音被嘈杂的雨声掩盖。他把卧室门锁好,下楼时听见门口的捕梦网响了,叮叮当当划破室内燥热而沉问的空气。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脚步这么急,仿佛失去一个客人会使他倾家荡产一样,也许只是想看看是什么人会在下雨的傍晚来到他这家隐秘的纹身店。
金泰亨才踏上一楼工作室的地板,一颗圆溜溜的脑袋闯入眼帘。一个高大的男人。
或者说少年比较合适。他很高,染着不常见的头发,单肩背着看不见牌子的双肩包,穿着背后印着JK的T恤和很普通的运动裤,还有一双被泥泞沾湿的篮球鞋。他站在工作室门口,给了泰亨一个背影,但是很明显,一看就是个来避雨的大学生。尽管下雨影响了画面,电影还在播着,手稿散乱的撒在沙发和茶几上,邋遢可招揽不到客人。金泰亨也没打算招揽这个误入的学生,
但是看着人站在门口总不是待客之道,拉拢好了说不定以后会带同学来呢。
“喂,进来吧?” 金泰亨说。他拿出一次性纸杯倒了杯冰水,这个天喝冰水是享受。“别站在门口了.”
青年转过头,金泰亨几乎要拿不住那杯水,递过去的手反而和他本人的心情相悖,稳稳的。当你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你的瞳孔会不自觉放大,心跳加快,呼吸急促,手心也会出汗,肾上腺素和催产素导致的一系列生理变化会让你恶心想吐
-这是他前两天才在杂志上看到的知识科普。
可现在一一实现。金泰亨被热得发昏的脑子突然一下子沉寂下来,所有血液都无秩序地奔流,这一切都证明他可耻地一见钟情了。眼前这个该死的男孩,这个有着一头杀马特薄荷发色却丝毫不显得奇怪,有着漂亮眼睛的大学生,用他完全符合金泰亨审美的外貌,像恶毒的溺水鬼魂抓住了岸边人的脚踝,生生把金泰亨拉入了爱河。
“噢,好。谢谢老板。”男孩接过水,他笑了笑,
头上还架着一副墨镜。他的手带着专属少年人的热度,即使是这么燥热的夏天金泰亨也能感受到对方身上的温度。
连声音都是我的菜。他喝水的样子就像是他在球场,在教室,而不是在这个对面这个男孩来
说大狭小太阴暗的纹身店。店里一直没开灯,但是是这个男孩站在这里,他的笑容怎么会闪光的?
金泰亨喉头一紧。
“老板,那是你的手稿吗?”男孩自来熟的拿起掉在地上的稿子,他的墨镜吊儿郎当地把头发发勒得竖起来,看上去像是颗薄荷的小草团。
金泰亨含糊地嗯了一声,男孩嘻嘻地笑了,翻看起来,微微粉色的修长指尖点着某一张稿子,
眼睛亮晶晶的:“这个是什么?”
金泰亨瞥了一眼:“TATA。”他试图把自己的视线控制在电视机上,看着主角和另一个主角在灯光迷蒙的餐厅里漫无目的的聊天,说起各种话题试图引起另一个人的注意。金泰亨叹了口气,放的时候倒没想到这么应景。
“TATA是什么?”
“我创造出来的。”金泰亨说,他也给自己倒了杯冰水。目前为止表现出来的一切都没让金泰亨感到明显的态
度。金泰亨试图找个话题:“你有同学需要纹身吗?可以推荐他们来我这里。”
男孩反倒是看着他,稚气未脱的脸上总是带着年轻人的骄傲:“可以啊。”
“这是我的名片。”金泰亨从前台的桌子上抽出一张,他的前台下班了,年轻的女人忙着去赶趴。
“金泰亨?”男孩读出他的名字。
重复一次。
“嗯,金泰亨。”
天已经要黑了,男孩把墨镜拉下来,他说:“我叫田柾国。”
怎么有两个人名字这么对称。金泰亨感到尴尬,他嗫嚅了一会:“好名字。”
“泰亨哥的名字也不赖。”
田柾国的眼神被挡在墨镜下看不清楚,金泰亨现在才发现他比他高几厘米,那都要有一米九了,虽然也不至于仰头。但是金泰亨居然清晰地感受到田柾国正在从头到尾地扫视着他。
“明天见。”田柾国清亮的声音说。
“什么?”
“我说,明天见,泰亨哥。”男孩站在店门口,说。
“明天见。”金泰亨愣愣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