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人走了,杜十娘扔掉帕子,顺便也把被摸过的绣鞋扔了去。进入房间,一脚将醉死过去的李甲踢下床,自己独占大床,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觉。
李甲醒来已经是三更时分,浑身偏冷,冻了过来。
挣扎着要上床。
杜十娘迷迷糊糊醒来,浑身的起床气,又把人掀开,“你去外间睡,叫五儿陪你,我身子不爽利。”
五儿正是这两天才买来的丫头,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因为家里犯事,夫家嫌弃退亲,不出几日就被宗亲卖了省事。
原本心如死灰的五儿听天由命,猛不丁有个俊俏郎买个暖床的,立刻她就被推了出来,顺顺利的跟着人走了。
甫得郎君眷顾,五儿欢喜万分。谁知上了船见着郎君的老婆,才晓得人间竟有如此极品,当头一棒打得她羞于见人。
谁晓得这位老婆竟是个饮料杨镴枪头,样子货,自她上传那日便一直病怏怏的,完全没有用。因此她才有了机会,被李郎收了房。
结果这一睡才从李郎嘴里晓得,那天仙一样的,竟然是教坊司的出身!五儿便算计着自己个儿何时登堂入室,进了那最大最好的卧室里睡着。
当晚感觉李郎又摸了过来,两下里都有心思,遂亲热了后半夜才双双歇下。
次日,李甲装扮妥当,有十娘相送到船下,轻松地赴宴去。
孙富在自家船上着实准备了好酒好菜,热热闹闹叫了唱曲的,说书的,还有三五个场面朋友来做耍,“昨日李兄款待,今日万不能推辞,这杯酒一定要喝下!”
另外几个小子得了孙富的承诺,哼哼哈哈的跟着起哄。你一杯我一杯,全都奉承地李甲上了天,满杯满杯的喝下。
孙富酒过三巡,便使计让小厮过来,谎称内人生病,硬是将人拉走,他佯装不悦,“我兄弟今日赏脸,她且挨着!再者生病不去寻大夫,寻我作甚?我又会针石医药不成!”
“贵夫人身体要紧,孙兄去瞧瞧也好,我这里不当紧!”李甲立刻说道。
“那不成,你我虽然初相识,但一见如故,我心里把你当真兄弟。那妇人能有甚,不过是想见我,我怎能撇下你一人离去?”
李甲被感染,“兄长且宽心,这里还有三位兄弟陪衬,不算孤单。”
孙富当真犹豫,另外三个也跟着劝,“回去瞧瞧,有我们作陪,今晚定叫李兄通快来通快去。”
孙富便拱手离开,下了船,他打发了小厮,一个人去沿街溜达,买了两件成衣,拐去无人处穿在外头,顺着小路走到李甲船只停靠之处。
抬头看船头,果然一只羊角宫灯挂在上头。 于是孙富将梳好的头发又抿了抿,左右瞧着无人,悄悄摸上船去。
杜十娘今日只等李甲离开就先打发了船夫几个去城里听杂耍,又让五儿和另外一个没留头的小丫头去街面上买点心。船上没了别人,她便甩开手布置起来。
所以孙富一上船,才走几步,一个人也不见,越发欣喜。照着一路小灯指示的路线,悄悄摸去船舱内隐蔽之处,孙富越发心跳,只觉得刺激万分,不枉费一番心意儿。
舱内有个房间门留着细细的缝。孙富屏着呼息,推门,瞧见这竟不是个卧房,而是铺了茅草的柴房,而茅草上坐着的,不就是十娘! 他遂眉开眼笑的摸将过去,嘴里唤着“心肝”“肉啊”,的直扑过去。
不料脚下忽然踩空,整个人像一条鱼一样的贯入跌落,竟是床前脚踏是个假的,一层麻布假装罩着,实则盖住下面的大洞。满脸春色化作来不及的惊呼。
杜十娘收网,船家捕鱼的粗网结结实实困住色意包天的蠢货,杜十娘用粗棍子自上而下敲晕了这厮,费尽心机将人拖上来,仍旧老老实实捆着,拖出房子,确认捆住了他的手脚,冷眼看着,将人推入江水中。
浪花一个过来,把挣扎的人裹了下去。 江风微冷,他是活不过今晚的。
杜十娘朝着西天看去,念了几声没甚意思的“阿弥陀佛”,心里想着还有一个,等解决那一个,杜十娘的仇就报完了,她甩甩有些酸累的手腕,回房休息了。
远远在船外提前回来的五儿,眼看着杜十娘拖这一个死人,然后将尸首推进江里,她当场腿软。
五儿身后蹦蹦跳跳跟上来举着小泥人的小丫,“五儿姐姐,你在这里做什么?怎的不上船去?”
“我看见……”五儿不知怎的想起自己的身份,忍着惧怕吞十娘杀了人那句话,讷讷道,“我看见你来了,等你一同回去。……你好了罢?”
小丫乐呵呵道,“好啦,姐姐待我真好!” 两人一前一后上船。
杜十娘心道,回来的真巧。
正待没什么意思的回屋休息,瞥见那五儿神色恍惚,不敢往她这边瞧一眼,不觉回头叫住她,“五儿,你来我这里一趟,我发尾打结了,你帮我通一通。小丫,你去烧水。”
小丫应声而去。
在小丫身后躲躲藏藏想要遮掩身形的五儿无法,唯唯诺诺的跟着十娘进了她的屋子。
杜十娘看她这样子,就晓得什么情况。 往日里拼命往她身边凑,各种争宠,今日见她好似老鼠见了猫儿,只怕是见到她方才的行动了。
她把五儿诳进了室内,一把将人按在椅子上,自上而下的笑道,“好五儿,给我瞧瞧,今日可是买了上好的胭脂?竟比往日还要鲜艳了些。”
“不敢……不敢……”
杜十娘笑着看她双脚发抖,浑身战栗,便不在逗她,“看你这样子,怕是都知道了罢?”
“不知道!”五儿咬住不知道,“十娘且绕过奴家,奴家甚也不知!”
“你晓得我从前的营生?我从前可是当红的头牌,最惯会惹郎君爱怜,”杜十娘笑吟吟的将人拉着坐到妆台旁,细细给她解开头发,一缕一缕的梳整齐,“你可要学一学?” “不不……”五儿都要哭出来了,“十娘绕了我罢!”
杜十娘其实不怎么会梳头发。她把玩了半晌小姑娘的黑漆漆长发,等着小丫送来热水,让小丫离开,然后才对五儿道,“这也不学那也不学,是要学十娘怎么对付那些痴缠的没钱汉子?瞎了眼的烂怂人身上没几两银子,还敢肖想摸老娘的手,那你猜猜,娘是怎么对付那些烂货呢?”
“不……不知……”
“当然是——”杜十娘用热水打湿了五儿额前的长发,一剪刀下去,冷吟吟笑道,“赶走他。”
说完,她就感觉五儿一个哆嗦。
没问题,肯定是看见了。
杜十娘给五儿绞了刘海头发,自觉手艺不错。 而坐在凳子上的五儿真是如坐针毡。尤其看见娘取了剪刀出来,在她脸上比来比去,她整个人都是崩溃的,眼见娘最后一剪刀下去,只是剪她头发,登时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然镇定下来,听见娘说“赶走他”,五儿十分上道的点头附和,“对对,十娘说得对!这种没脸皮的烂货非但要赶走,还要狠狠揍一顿再弄走,说的对极了!”
杜十娘随即笑道,“还有更不要脸的,你知道我怎么处理他吗?”
五儿真是不想听。杜十娘用剪刀“咔擦咔擦”的剪断剪碎妆台上的花钿,“……嗯,你还小,听不得这些脏东西。得了,以后慢慢讲给你。小门小户出来可怜见的,以后多学才能活下来。”
五儿再不敢说什么。
一把小刀在五儿眼眉前划过,杜十娘给她重新画了眉毛。
尖细锐利的银簪贴着五儿头皮划过。五儿浑身紧绷。
“罢了,……今儿在街里逛了一天了吧?”杜十娘放下手里的各种凶|器,趁热打铁,让五儿收拾干净了妆台,自己懒洋洋的靠着大枕躺在床上,“你去帮娘请个走街串巷大夫来,好好叮嘱这个大夫,让他给娘瞧瞧身子,怕不是有两个月了。”
五儿哪里敢不听。
着急忙慌的把剪碎的头发和花钿包在帕子里,蹲了半福道,“五儿这便去!”
杜十娘看着她身形玲珑有致,教导道,“既然我有了身子,自是不能服侍郎君,这船行还有许多时日,都靠你帮着我好好的照顾郎君的起居了。”
五儿身子一震,立刻明白了,刚才的惧怕一扫而空,连连点头,“多谢十娘成全!”她明白了,这是娘在收买她!
杜十娘打发了人走。不多时,走街串巷的郎中就来了,留下了个保胎的方子,拿着银子扬长而去。
及至李甲醉醺醺的回来,瞧见那方子,还有五儿说的话,再看见十娘自上船以来每每昏睡呕吐,哪里能不相信,欢喜地跟什么似的。
这样情形,自然是找五儿消解宿醉去了。 杜十娘劝李甲没有旁的事情,就抓紧启程上路。
李甲颇有犹豫,“当日孙兄宴请我吃酒,十分好的酒肉招待,我没有还请,着实离开不妥。”
“奴记得郎君先请那孙某来咱们这边吃酒?……郎君且看在奴家身子紧张的份上,稍微怜惜则个。若再水上耽搁日久,怕奴家身子经受不住累日奔波。”
“这……”杜十娘握着他的手泪如雨下,“李郎!如有这个孩子,奴家便不怕老大人不喜了!”
这是最紧要的!
李甲果然被说动,自己就找了借口,“罢了,索性孙兄当日一去不归,只怕是家中烦事脱不开身。容我与他书信一封,自然来日再还报这些厚待。”
杜十娘含泪点头,“李郎爱我,我亦爱李郎。”
李甲心头一热,就要压着十娘求欢。十娘万分金杖地捂着小腹,另一手抵住他就要亲的嘴,眼中带着泪水却已然愉悦地笑起来,“仔细奴的肚子!可别让奴空欢喜一场!”
李甲讪讪。杜十娘随即喊了人来,“五儿,你进来罢!”
五儿身穿新裙,头戴花钿,身材窈窕,眉目动人,俨然和昨日相见不一样了。
杜十娘推着李甲笑道,“我调教出来的,可还使得?”
李甲当然认得五儿,但今日猛然见她一装扮,好似换了个模样,比从前水灵又好看,怎的不心动。
杜十娘推着他让了一回,“李郎?”
“调教的好,十娘真乃天仙的本领!”
杜十娘捂嘴轻笑,随即招呼“五儿,服侍郎君歇息。”
经她指导走步步法,五儿行动袅娜,施施然领着李甲去了厢房,大半夜的欢愉之声不断,听得旁边陪杜十娘床的小丫心惊肉跳,就怕十娘恼了五儿。
谁知十娘不但不恼,还有空教她待五儿好些,“日后我身子重,少不得你们两个相陪。李家大门大户,咱们什么身份?自然是大家齐心协力的才好。”
小丫似懂非懂。
次日,杜十娘又扔给神色娇艳的五儿一本画册,珍而重之地对她讲,“不许偷懒,好生学会里面的本事,李郎喜欢最紧要,且也不枉我栽培你一场。”
五儿原不知这是何东西,连忙要辞,不料十娘当着她的面就打开一页,顿时教她羞红了脸,不敢多看。
杜十娘将那画册塞给她,“男女情爱天经地义,做都做了还怕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