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稍休整了几日,秦香莲带着两个孩子在大街上边走边问,“陈世美陈驸马家知道在哪里吗?……哦我是他乡下婆娘……。娶了公主就了不起了吗?那狗男人隐瞒自己已经娶妻的事实,欺骗公主成婚,这是欺君之罪!老娘向来忠君爱国,必须得仔细与他分辩一二……”
周围人听得心潮澎湃,在这种缺乏娱乐的封建时代,狗血的花边新闻着实令人振奋。
饶是京城人见过的怪状多,也不及今日从一个乡下婆娘嘴里听到的稀奇:原来当朝最红火的陈驸马,竟然有个原配的老婆,更叫人啼笑皆非的是,这个婆娘居然大义灭亲,宣称陈世美欺君!
有市井泼皮眼明手快的,蹭到秦香莲身前,搓手拱立问个好,“原来夫人竟有这样的来历!”
瞎起哄的也跟着叫好,“哎呦,那得是赶紧给夫人问个好!您这样可不成!得雇个轿子,那样才有气派!……没钱不要紧,公主府有的是白花花的银子!”
搞得清楚的,知道这是在给大家伙儿说笑。 搞不清楚的,外三围听有人要雇轿子,立刻就叫了一顶来,驱散外头看热闹的,热热闹闹的请了这位乡下来的驸马夫人上了轿子。
秦香莲冷笑一声,指着那顶轿子破口大骂,“老娘什么来历你也不打听打听,就这种歪瓜裂枣四下里漏风的破轿子,也敢拿来叫我们坐?”
众人哄然大笑。
两个孩子像是没见过这么多人围观自己,紧紧拽着娘亲的手不敢放松片刻。
仿佛周围的大人像是随时能扑过来撕碎他们一样。
秦香莲早也计算好了路程,挑了最热闹,也相对来说最近的一条路,一路骂着一路晃悠到了公主府。
像是赶庙会一样的,闻讯而来的兵马司、京畿卫等人愣是挤不进最前头,抓不住那闹事的妇人。
——好容易有人从小路抄道,要赶在这帮村妇帮闲前头堵路,不叫他们闹事,结果总遇到莫名其妙的事情给拦在半道上。
事后大家合计一番,不是怪风吹来黄沙迷了眼睛,就是墙倒堵住了道路。甚至开封府包大人也闻风而来,展昭出门办案,王朝马汉奉命去拦人,谁想竟也栽了个跟头。
抄近道时,不知哪里拐来一阵劲风,别的都好好地,愣是王朝马汉当路前一根一人合抱那么粗的酒家旌旗杆吹倒,惊着他二人的好马,好险没将两人踩在马蹄下,但摔落躲闪间,还是受伤不少。
“如何这般不留意!”公孙策摇头叹息,“可见是老天爷也看不过眼,让秦氏好好大闹一场。”
说起这些事情,茶饭之余大家都说是老天爷开眼。
这边秦香莲几乎畅通无阻的带着一大群看热闹的,稳稳地站在了公主府开阔的朱红大门前头。
啧啧啧,大宋百姓连皇室的热闹都敢看~
公主府门前两字排开,站着数个带刀侍卫,秦香莲柳眉竖起,一根指头指着那禁闭的大门,“果真是气派,比我们老陈家的祠堂都大!”
然后秦香莲左右瞧了瞧,指了刚才总是说些充满嘲弄笑话的看客,“你去敲开大门,敲开了赏你十两银子!”
那人先是退缩,然而听见十两银子,眉眼都笑开了,敲门容易,大门不敢碰,那旁边侧开的二门随便什么歌借口,把门弄出一点缝儿来,还不就十两银子到手?
可还不等他应下,一个十几岁模样的小子已经冲了出去,“夫人且等着,小的这就去喊门,十两银子我得了!”
刚才那人哪里能叫人截胡,还是个黄毛小子截胡?立刻也应声,骂骂咧咧的跑前去敲门。 但公主府门口有那官兵驻守的头领,瞧见这样一群闲人,竟是要硬闯公主府的架势,一面着人去府里禀报,一面派人去叫皇城兵马司的派人,剩下几个已然加强戒备,虎视眈眈。
秦香莲待那两人都铩羽而归,自己摆了摆手,一副“这是我家”的样子,上前两步走,大气凌然的对守门的官兵道,“叫你家驸马出来,说他的原配大老婆回来了,叫他赶紧出来迎接我进门!”
那官兵头领听她这话怪里怪气,不知道真假深浅,不敢贸然行动,万一这位真是驸马原配呢?少做少错,只紧紧闭嘴,肃穆站立,不闻不问不动弹。
秦香莲把女儿抱起来,让儿子拉着她的衣服,解放出来的一只手在衣袖里轻轻转了转手腕,活动活动,准备文戏完了上武戏。
短短一阵时间里,公主府门外东西两条大路,兵马司等终于派兵将这里团团围住;另一条路上,急匆匆赶回来的驸马陈世美,也领着一大堆人,骑着枣红大马穿过人群,站到了公主府的大门之前,怒视秦香莲:“哪里来的村——”
一阵妖异的冷风吹来,那陈氏驸马像是中了邪忽然口不能言,面色惨白的捂着胸口,眼看就要从马背上坠下来。
秦香莲一声尖利的啼哭喊破了肃穆的场面,“你这黑心短命的负心汉,老娘我陪你苦读科考,纺布种田给你送钱,你一去不复返,老娘我又替你送走双亲,葬了父母,你就是这样对我的吗?陈世美——你怎么不去死哪?”
众人不晓得这乡村妇人从哪里学来的本事,竟然在场好几百人,居然都把她凄凉的控诉呐喊听到耳中,并且仿佛那声音带着尾巴,嗡嗡嗡在脑子里转个不停,去不了尾音,震得人隐隐头疼。
陈世美堪堪握着缰绳,刚刚那一阵忽然浑身酥麻动弹不得,等听完秦氏哭诉,他忽然就恢复了行动力,先将心里的骇然放在一边,伸手抽出佩戴的宝剑,就要剑指秦氏斥她污蔑,恨不能一刀劈死这货。
谁知宝剑抽了出来,他握着个剑柄,那未开刃的长剑不晓得什么时候给断了,竟然滚落在地,摔得“咣当”一声,甚至还在地上弹了弹,十分滑稽。
秦香莲大怒,“你这个黑心种子竟想杀妻?老娘不弄死你?!”
说着,她抱着女儿拖着儿子,不晓得什么步伐竟然绕过了两重的亲卫兵,两三步就冲到驸马的红枣大马当门户前,暴喝一声,迅雷不及掩耳一拳砸在那大马面门。
大马倒地挣扎片刻,不动静。
徒手一招捶死骏马的,普天下从未听说过。 秦氏在陈世美被摔在地上的时候,一把提起陈世美的衣领,倏然将这个汉子高高举起,冲着惊得鸦雀无声的一群看客喝问,“叫你们看看老娘从前如何在乡下枕边教夫的!”
说着,她仍旧一手抱着女儿,裙边拖着儿子,到底前些日子上山打猎物练出了默契,此时稍微有点扯后腿,但也不严重;她顺手把高举的半死不活的陈驸马掼到地上,抄起他腰间的剑套,没头没脸的给他狠狠打了一顿。
“给你几天好日子就忘了老娘是什么样的好婆娘了?打不死你!打不死你!叫你猖狂!叫你不认老婆!打脸!打肿你这张小白脸!狗男人,叫你给老娘在外头发骚!打不死你!”
一套混合打法很有分寸的没要他狗命。
周围人渐渐回过神,胆小的溜到外圈,看热闹的起哄叫好。有见机行事的亲卫兵和兵马司的要去拉扯人,都被这泼妇的乱棍打的不成体统,全都中了泼妇打架的阴招黑招,不敢往上冲。
打完一顿,她把已经打得扭曲了的剑套摔到地上。
这玩意把看热闹的人吓了一跳,可别弄死了人命!
秦香莲冷笑,单手叉腰对不敢上前的亲卫道,“你、你你,看个鬼啊!不知道给老娘拿个椅子过来?!——呵,公主娘娘还么看够呐?看够了就出来,别躲在大门里边不出声,我知道你在门缝里偷看我打你的亲亲好驸马。你要是喜欢,我还有三十六种打法,初一十五全都不重样,种种都能教给你,咱俩做个好姐妹,我保管他事事顺你心如你意……”
站在大门后面被定住身形的公主忽然能再次动弹了。这不知道什么将她定住,身不能动、口不能言的妖法,实实在在惊恐得公主半条命都丢了去。
世人信鬼神,公主以为真是老天看不过,哪还敢说什么?眼珠子一转,立刻与秦香莲统一战线,冲出来就怒斥道:“陈世美,当日你说自己并未娶亲,本宫才下嫁于你,没想到你竟然已经有老婆!本宫瞎了眼,竟没看出你是个人黑心肝的!和离,我要马上与你和离!”
公主二话不说,立刻进宫奏明皇帝和太后。
若是事情没有闹大,为保皇室颜面,说不定他们会选择让秦香兰“暴毙”。然而现在,老百姓都关注着此事呢。
两害相权取其轻,只能让陈世美背锅,坐实了他的欺君之罪。
公主与陈世美和离,陈世美被革除功名,流放岭南。
秦香莲表示,虽然陈世美不是个东西,但她作为妻子,一定会不离不弃,陪他一起去岭南。
秦香莲获得了好名声,又获得了一个不用发工资的免费仆人小陈。
一家四口在岭南定居,陈世美当牛做马许多年,活活累死之后,秦香莲才算心满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