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夏噙着笑意看着侧妃徐令仪那张绮丽浓艳的脸,在王氏大娘子多年的对抗之中早已练就了她风轻云淡的本事,故而只是轻声惊诧道。
瞿夏—墨兰我竟不知姐姐身子如此虚弱,可王府与伯爵府难道不曾请过名医为姐姐看看吗,总是这样拖着于身体也无益处啊。
她在这明目张胆装傻,徐令仪再不好咄咄逼人,可又气她咒自己身子,抿着唇道。
侧妃徐令仪请过多少大夫呢,都说无妨,慢慢养着就是了,不劳妹妹替我担忧。
瞿夏—墨兰唉,那就太好了。我就说姐姐宽宏大度怎么会因为我的缘故病了,看来是我庸人自扰。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姐姐休息了。
她起身便告辞出去,留下徐令仪抬手很捶了一下铺在软枕上的桃红色锦被道。
侧妃徐令仪贱人刁钻至此!
叫她不进来,凭空给人把柄,叫她进来,她又把黑的说成白的,错都推到自己身上,好像她是个多贤惠的人似的。
徐令仪垂着眼睫恨恨道。
侧妃徐令仪我早就说从文官家里出来的,必定是一副花花肠子,也不知道王爷怎么想的竟然主动要纳这贱人做侧妃!
春彤劝她道。
女春彤:奴婢听说顾将军和她的兄长关系好得很,想来王爷只是看在顾将军的面子上罢了。
徐令仪抬起涂着豆蔻的白皙手指冲着阳光瞧了一眼道。
侧妃徐令仪你领着人去二门等王爷回来,就说是我身子不好,想请王爷过来。
————————
瞿夏入了夜之后便拆了高发髻,只在头上松松挽了个小繤儿簪了朵玉簪花,叫秋江领着人拆了她从家里带过来的箱子往书架上面摆书。之前屋子角落放着一个汝窑细颈美人瓶插着数枝金丝梅,被她叫人抬了出去换成了一个素色的白瓷方瓶里面插着几卷画轴,多了点魏晋风流的意思。原本悬着的软红纱帘被她换成了赭石色织金的素纱,风一动便如阳光在上面流光溢彩。
张嬷嬷道。
女张嬷嬷:这不像是侧妃的绣房,倒像是书房了。
瞿夏叫人端来一尺宽的鱼缸搁在矮几上摆在临窗的榻旁,她伏在软枕上把手伸进去划水玩,轻声道。
瞿夏—墨兰之前那样也不是不好,只不过是我住不惯罢了。
并不是住不惯,只是她喜欢的未必是赵策英喜欢的。两个人相处是一个习惯和喜好相互杂糅的过程,若是一味只想着怎么样自己喜欢,赵策英难免觉得没有归属感,只是这话不能和张嬷嬷说。
人人都说,软红千丈,纸醉金迷,男人喜欢这个,可是真正能让他安心的,未必就是那些美丽的近乎炫目的东西。所以即使王妃身份不够,赵策英仍然会时常在正院起卧,不仅是因为他与王妃是少年夫妻伉俪情深,更要紧的是,王妃那里的摆设更接近于柳州时候的模样,让他在权势的漩涡中心抽身而出,在熟悉的环境里喘一口气。
想到这里,瞿夏朝着窗外园子里种着的石榴花看了一眼。
夜幕已经降临,院子四角悬起了宫灯,照着石榴花红艳如火,正是多子多福的好意头,只是赵策英一直没来。
张嬷嬷怕她不快,引着她说旁的有趣的事儿,瞿夏却莞尔道。
瞿夏—墨兰嬷嬷不必担忧,我心里有数,王爷大约是去光华阁了。
新人胜旧人,可是旧人也有情意在,赵策英不是那样的人,徐令仪称病,他当然会去看一看,只是看完之后赵策英还来不来,就要看徐令仪的能耐了。她倒宁可是赵策英今日不来,最好是三四日都不来,自己才好哭诉委屈。
结果没想到院子里的滴漏过了酉时,赵策英就过来了。
瞿夏亲自提着一盏琉璃宫灯迎了出去。夜里风大,吹动她青色的衣襟和袖口,吹乱了她鬓边的头发,背后屋檐之上明月高悬却好像只是一片背景用来让眼前的这个人发光而已。
赵策英顿了一下脚步,随后快步上前牵着她的手握了握道。
赵策英不知你歇下了,可吵到你了不曾?
瞿夏被他炙热的掌心握了一下,在寒凉的夜里不禁有些暖意,然而在她眼中这不过是冷热循环的自然规律,当下只是露出十分天真的神色笑道。
瞿夏—墨兰妾今日新挪了鱼缸进来,正摆荷花玩儿呢。您用膳了吗,妾吩咐人给您拿点心。
赵策英随着瞿夏的脚步进了屋,却见昨日的陈设去了大半,眼前豁然开朗,本以为是从富贵地投入温柔乡,这温柔乡却只有一丁点的胭脂气,剩下的都是能让自己放下防备的熟悉。
赵策英已经吃过了,怎么,今日你收拾屋子来着?
他在光华阁那里刚听了一堆关于瞿夏若有似无的抱怨,说的不明显,但大概意思就是盛侧妃口齿刁钻、没有规矩、冲撞徐侧妃之类的,结果一进九畹阁发现人家没当一回事,屋子里当真摆了个瓷质的鱼缸消遣玩呢。他想到这就觉得有些想笑,和瞿夏面对面在榻上坐下见女使端了一碗茶来就结束了。
后头端点心的人呢?
赵策英等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刚才自己说过用过膳了,所以人家就实在的什么也没端,不像是徐令仪非得端两盘子电心上来摆着看。
他有点明白了,瞿夏这是实在人,不爱那些虚花样,于是他就问瞿夏道。
赵策英方才我去光华阁瞧了一眼令仪,说今天你去和她说了一阵子话?
瞿夏顿时笑了一下道。
瞿夏—墨兰可不是呢,今日去给王妃敬茶的时候和徐姐姐说了两句话,回来就听说徐姐姐病了。妾也不知是不是妾哪里不妥当,所以就去光华阁看望一番,不过徐姐姐和我说她身子素来如此叫我不必担心,只是妾想着徐姐姐总要病一病怎么好,还想求您给指个好大夫瞧一瞧呢。
赵策英被她促狭的笑了一下,再去瞧她时只见这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微微前倾探身与自己对视,那双眼睛秋波潋滟中晃着烛光,看得他一时竟有些心慌。
瞿夏朱唇轻启道。
瞿夏—墨兰不过说来说去,大约是妾与徐侧妃不投缘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