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魔王是在周日见的竹叶青。

其实也不能说是标准意义上的“见”，不过就是按照约定回去了他的宅邸，而后又听从竹叶青手下的传令来到了一个地方。

那地方隐在幽深地下，里面墙上稀稀拉拉地点着几盏烛灯。

烛火跃动间，魔王一眼就在一众孩童中看见了一个熟悉身影。

那人正是嗜血，此刻他东张西望，似乎正在寻觅着什么。

他的视线落在魔王身上，忽而就笑了。

嗜血跨过人群两三步来到魔王身边，勾起嘴角笑道：“魔王，你小子可真有福气啊，刚来没几天就拜入了苗战野的门下。现下你的骑刃王技艺该是一日千里了吧。”

魔王暗自动了动自己的胳膊，牵动了一身的伤，这里面除了那天晚上与龙尊缠打时留下的旧伤，更多的是在苗战野给他打造的魔鬼式训练中添的新伤——如果现下扯开他的蔽体衣甲，必能看到他满身的紫黑於痕，这里面的每一道都深入皮血，牵动骨肉。

魔王不说话，片刻后点了点头。

嗜血不知道这些，借着昏暗灯光，他只隐隐看见了魔王脸上的细密伤痕。

“哇！”嗜血惊呼一声，“你被谁打了？”好家伙，嗜血心里直呼好家伙，敢跟魔王干架，那位是真的勇士！

魔王扯出一个嘲讽的笑，淡淡答道：“蛤蟆兽。”

“？”嗜血疑惑，他直视着魔王的眼睛，看他目光不似在开玩笑，惊疑着问道，“真的？你去过黑灼石山了？！”

魔王不置可否。他不欲于嗜血在这件无聊的事上再做谈论，更何况，从方才进入这里开始，他就嗅到了这一方密闭空间内充盈着的腥气与臭味。

他抬眼眺过人群望去，那些枯朽糜烂的气息应当就是从那扇石门之后传来的。

魔王看着那扇厚重的黑石大门，问嗜血：“那里面是什么？”

嗜血顺着魔王的视线看去，回答：“哦，你说那个啊。那里面都是死人。”

“不过啊。”嗜血回身看向魔王，露出一个揶揄的笑来，“我们待会就得进去，你怕不怕。”

魔王皱眉，摇摇头，但心里仍是疑惑：“进去？干什么？”

嗜血对魔王如此无畏的态度倒也不觉得有多奇怪，他稍加思量了一番，目光深沉地看向魔王，面上显出一丝邪笑：“自然是杀人。”他平静地补充道，“不然，那里面哪来的死人呢？”

魔王心神一滞，对于嗜血的回答感到有些意外，一时有些消化不开。

嗜血见了魔王这副表情，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我知道你觉得这很不可思议。不过，这地方就是这样的。你可能还不知道，这种地方一共有五处，全都直属于某位大人的杀手组织，今日刚巧是四年一度的‘拣选日’，来到这里的孩子要么是孤儿，要么是弃子，再者......”嗜血顿了顿，确认了魔王的面部神情无甚变化后，继续说道，“就是如你我一样，辗转流离之后经有心人初步培养被送往这里的人.......”言及此，嗜血不由苦笑一声，“反正基本都是些受苦受难之人，待会进去那里面互相厮杀，死了倒是一种解脱。”

魔王愣愣地看着人群之前的那扇石门，一言不发。

“不过啊”嗜血嗤笑一声，回头看了看前面的人潮，心中蓦地闪过一抹如水般的倩影，“本大爷我还没活够，只能烦请他们先去死了。”

“拣选官来了。”嗜血看着最前方悄无声息走到门旁的一个带着凶恶鬼面的人影，拍了拍魔王的肩膀，对他说道，“待会，他应该会给我们每人一人发一把匕首，不久我们就得进去了。”

魔王直直地看向最前方的那张森森鬼面，一时间心中有某名情绪翻涌而起，那情绪来得汹涌又猛烈，叫他心神激荡，胸膛里安放着的一颗心瞬间鼓动不已。

“喂。”嗜血看着魔王一副愣神的模样，一心以为他这是害怕了，不由出声提醒，“你小子可别就这么随随便便地被人杀了啊！”

黑石大门缓缓开启，内里的血腥之气倾巢而出，不少孩子在这般阴邪的气氛下软了腿脚，迈不开步子。

鬼面低头粗略地看了一眼，不紧不慢地抬脚走至一众孩子面前，再一转眼，五名孩子咽喉尽断，他这一击实在干净利落，甚至在落刀时都没有带出一滴鲜血，直至那些孩子齐齐倒地后，那颈动脉内的鲜血才骤然喷溅而出，而后又汩汩流淌成一条血河。

“弱者是没有生存的权力的。”鬼面收起匕首，用沙哑如蛇吐信子的声音道，“这是我给你们的第一课。而今日，能从这扇石门里活着出来的，只能有五个人。”鬼面背手走回到石门前，再一抬手，一旁的暗处忽而就无声潜进了两名黑甲蒙面人，他们在地上摊开一个包裹，现出里面的白刃。

鬼面垂目看了看地上的匕首，又抬眼看了看面前的孩童，森然笑道：“祝好运，小东西们。”

孩子们或是害怕或是惊恐地拿了匕首进了石门。

魔王处在队伍最后，排在稍前方一点的嗜血在领了自己的匕首后，有些担心地回头看了一眼魔王，见他还像是一副没缓过劲来的样子，不由皱眉，但也只能无可奈何地先行进去了。

好不容易终于轮到魔王，放在地上的匕首却是被取完了。

魔王低头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包裹，不置一言，就要抬脚进门。

“慢。”鬼面不急不徐地叫停了魔王，继而问道，“就这么空手进去，你不怕？”

魔王偏头抬眼看他，牵动嘴角冷笑：“为什么要怕？”

鬼面与他对视良久，忽然就扯起一副沙哑无比的嗓子笑了，笑声如同森冷阴风刮过旷野大地，直叫人头皮发麻。

魔王皱着眉听他笑完，等不到他说话，便不打算再搭理他，抬脚就要进门。

“你等等。”鬼面再次叫住魔王，取出了放在身后背翅里的匕首，抬手要递给魔王，“这个你拿去。”

鬼面见魔王不欲接受，又说道：“我知道你不怕。可是你不拿一个像样的护身之物进去，到底是有些太不公平。”

“拿去吧。”鬼面将那匕首再往魔王那头递了递，“可别太轻敌大意。”

魔王犹豫片刻，终于走到鬼面跟前，接过了他手中的匕首。

再次进门之前，魔王侧目与鬼面对视一瞬，烛火晃动间，他似乎瞥见，那张狰狞可怖的鬼面上忽而闪出一抹扭曲幽深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