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不可能的恰好就是唯一真相。
——楚榆
“还有第二个问题？”久能眼皮开始沉重，出于尊重还是放弃直接躺下的想法。
牛田先生辗转正位，窗边，枯木的枝丫慢摇，一点一点回溯久远前的记忆:“记得那天很冷，发生了随机杀人案，受害者在街上遇刺，现场留下了凶手血脚印，虽说有锁定几名嫌疑犯，但不仅找不到凶器也没有任何物证。”
“就在那时，现场附近发生了几起盗窃案，但因为盗窃金额不大，也没人与杀人案做联想，自然也就没通报我们。”
牛田的视线锁定久能，眼睑下的似林间雾霭，增添不明的神色。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此案……”
“就是这个，我以前常常思考的，正巧就是这个。”
牛田不明的神色被不按常理的打破:“你经常在思考什么？”
久能像极了电视剧里的侦探，立刻挺直身躯，抚了抚下巴:“犯了罪的凶手，应该对想尽方法藏匿作案工具感到苦恼不已，于是我就想到，只要偷偷潜入陌生人家中，将那些东西放在衣柜或者床底这些地方，不就行了吗？也就是说，那些盗窃案是凶手为了隐匿证据所做的手脚。”
牛田奇异地望着这个年轻人，带点怀疑的语气:“你平时都在想这些吗？”
他顿时有种坦白从宽的即视感，果然，警察的多疑即便退休也没改变:“我也只是想想而已。”
为了表现肯定，久能还用力地点了点头。
牛田先生收回奇异的眼神，身子往后仰又想想继续说道:“不过……事实就是如此，被偷窃的住户都是对家里的东西都不会清点或者很少打扫的，那时恰时一户人家要搬家，女主人从柜子里搜出双鞋 ，血迹被清除的，发现不是家里人的也没放在心上，幸好，我的助理霜鸟与那个小区的人都有往来，她就将这件事当做奇怪有趣的分享，告诉他，他却感到事情的不简单，我们就是这样得到消息的，经鉴识，鞋上有大量受害人血迹，之后在其他住户那儿也陆陆续续发现其余物品，连犯人指纹都采集到。”
顿住，仿佛是在为搭档骄傲:“我的搭档，虽然年纪不小，但曾经是名相当优秀的好警察，”
久能奇怪不已:“为什么是曾经的？”
牛田先生没有回答，脸上的雾气越来越慧盟，让人看不透。
久能也不再等，困倦得脑袋不住点着被:“现在，可以睡了吧。”
牛田先生执意说起:“第三个问题。”
一听，还有！久能就软趴趴靠在被子上。
“这是发生在20年前的未破悬案 。”
久能瞬间精神起来，脑细胞开始激活，认真地倾听。
“以卖春为生的小姐们，接二连三被杀害。”
此时,风肆虐的叶在暖光线拂过窗闪着影子，牛田先生的面色变得阴郁诡异，直勾勾的注视都让久能有几分胆寒。
“羽噙玄斗，他是个反复出入监狱，像个怪物般的男人，当时被称为‘平成的开膛手杰克’现场充满了他犯罪的证据，指纹、体液、足迹，甚至还有凶器，他也不在意是否有人看到。”
“我们拼死追捕，却总是徒劳无功.，某一天，一位自称被羽噙盯上的妓女寻求警方保护，约定时间见面，可我却迟到了，迟到了10分钟，到现场时，霜鸟和那位妓女倒在河边，全身是血，女性死亡，霜鸟腹部被刺两刀，凶刀插在他的手腕上，而羽噙已经逃之夭夭，后来，在案发附近的山道入口处，发现了羽噙的车，被丢弃在那里，自此后……羽噙也人间蒸发。”
久能眸子里的他在讲述这些时毫无波澜，也许是内心痛苦，也许是他早就知道了些什么……
“嫌疑人消失了吗？”
牛田先生不假思索回道:“不知是逃到国外，还是横死街头，或许现在还在某处行凶。”
“那您的搭档呢？”
“他啊……”拖长的语气颇有深长意味。
“霜鸟他……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因为手的关系再也不能做警察，于是便请辞回去他岳父家的公司做事。”
久能再次问:“请问您那天为什么会迟到？”
“因为那时我已经连续三天没回家，也没换洗衣物，还是在霜鸟的提醒下才回去的，没想到家中遭窃处理事情花了不少时间才迟到的。”
久能看着墙上的时钟，提出猜测:“牛田先生，我用最简单的方式去想，是有想到一种可能性，只是不知是否被验证过。”
从他视角看，牛田先生的面容藏在光影中，时隐时现。
“一种……可能性吗？”
“也就是您的搭档，霜鸟先生是凶手的可能。”久能毫不避讳说出这一想法。
“也许之前的案子，都是羽噙犯下的，但最后那起，是否可能是霜鸟先生所为呢？”
牛田先生开始激动起来，不知是为了反驳久能还是其他:“那家伙可是差点丧命，让他不得不辞职，你知不知道他受了多少苦，怎么会有人怀疑他……”语气随着话语渐渐平和下来。
是啊！怎么会有人怀疑他，一个警察为了嫁祸罪犯不惜做到自损。
久能始终没有出言，直到他说完为止才开口:“不过，您却一点儿也不惊讶，也就是说您也曾怀疑过，关于刚才您提出的三个问题，第一题是将罪行嫁祸给他人的案子，第二题是偷窃隐匿罪证的案子，这些都是您给出的第三题的提示吧。”
牛田先生停住动作，出神望向他，嘴角勾勒出微笑，得到满意的结果。
“当我们发现羽噙的车时，我是第一个跑上去查看的，在座椅上我发现了一支极为眼熟的笔，那是霜鸟的，我下意识藏起，之后，私下独自进行了调查，最后的被害人曾与霜鸟有不正当男女关系，他妻子娘家的保全公司，是退休警察的好去处，所以他绝对不能让他妻子知道，总之，虽不知详情，但他找到了羽噙，弄到指纹及车子，用自己的性命下了一场很大的赌注吧！”
随即，牛田先生拿起在枕下的用证物袋装着的笔，仔细端详:“我无法告诉任何人，我啊……也没多少日子可活，在死之前，该怎么处理证据及我的调查笔记.，让我一直很苦恼，况且，这笔也已经无法作为证据了，只是……我真的要抱着这个秘密死去吗？”
他充满了不确定感，但有有种已经有所想法的感觉。
久能指出:“您是害怕搭档的罪行被公诸于世呢？还是害怕……您帮助搭档隐瞒罪行一事被揭穿呢？”
“你还真是不给人留余地呢，久能小弟。”没有恼羞成怒，也没有对他的不客气反感，只是平淡的笑容与调侃。
“是啊！到头来，我可能只是想明哲保身而已，这秘密说不定会被我带进棺材里。”
他把手中的东西放回原位，躺在病床上，自嘲着。
“真是丢人，想不到我居然这么懦弱，可恶，我是个失败的刑警，与病魔的长期对抗也没能如意。”
久能在对面长长凝视，还是坐在那儿，接话:“是说，我一直有个疑问，为什么大家都说对抗病魔，对不能控制的病情用了对抗一词，就变成非胜即负的局面。例如:一位社会上的知名人士因为病痛死去，人们都会以“无法战胜病魔”“输给了疾病”或是“无法战胜病魔，最终没能撑过去”来评判他的死 亡，为什么要这样大量针对去世的人，进行这种言语，他们是因为输了才死的吗？是因为没有认真抗击过，没努力想赢过病魔，吃了败仗，所以才死的吗？”
他彻底否定着这些。
“不是的，换作是我，绝不认可别人这种说法，若真要计较输赢，那才是真的输了，所有人都已经尽力，自己也在积极配合，努力想活下去，只是有些病痛还是控制不住而已，没有什么输赢之说。”
牛田先生迟迟看着头顶的一片昏暗，只有暖光透了点光线照着它，在尘埃落定前能听到这样的话语，很温暖呀，他撑着床坐起，微笑地对久能说:“其实，我已经决定好怎么处理这些证据了，如果……”
天光乍亮，久能在护士打开窗帘的窸窣声醒来。
“久能先生，早上好。”护士亲切的问候。
久能揉揉迷糊的眼睛，下意识地望着旁边的床.，意外发现现在已经空无一人，他奇怪地问:“昨夜，住在我旁边的老先生呢？”
护士疑惑不解:“昨夜这件病房里只有您一人，不过……之前的确有位患癌症的老先生，他早在您来之前的下午就去世了。”
久能忽然想到之前牛田先生说的话，看向自己的床头柜，一本沉思录及证物袋就端正放在那里，他意识到这不是梦也不是科学能解释的。
“那您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您记得去检查。”
久能点头应下。
在这之前，他从未相信过鬼神之说，不过他想之后就要存着敬畏之心。
一段时间过后，久能翻阅着沉思录。
病房突然被外力拉开，一位杵着拐杖，戴着眼镜的年迈男士进门 。
久能观察到他左手的黑色塑胶手套，右手则露出五指。
他迈着因年纪踟蹰的脚，向久能旁边没人的病床走去。
“您是霜鸟先生吗？”
他背影一顿，转过身来:“是我。”
“您如果要找牛田先生的话，是已经故去了。”
霜鸟已经年老的人，眼泪不由自主的泛出，坐在床边静静地哭泣。
病房一时陷入寂静。
直到……
“请问您是霜鸟先生吗？”
霜鸟确认地点头。
进来的两位男士，西装革履，将一张逮捕证明亮在他眼前:“我们收到牛田前辈指控以及证物，锁定您为二十年前连环杀人案杀死最后一位死者的真凶，请跟我们走一趟 。”
霜鸟不可置信地站起，回头望望空空的床铺:“为什么，已经隐瞒了这么多年……”
久能看了看床头，原来他下定决心了，连证据都是准备充分的。
霜鸟的手被拷上镣铐。
“霜鸟先生，之前我与牛田先生有过谈话，他原本不打算这样做，是在您那天下午来探望他后，牛田先生才改变了主意。”
霜鸟依然不能理解，自己那天是有礼有节，还提出支付前辈的医药费以及负责他日后的生活:“难道是我现在的样子刺激到前辈，伤到他的自尊心了吗？”
久能回想牛田先生说起这些的场景，叹息一声:“我想，是您忘了牛田先生曾经是怎样的，才会伤到他的心，不是吗？”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