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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晴,是他的母亲。
苏家后辈素来多女少男,而苏晴那一辈最为极端。
而在盛京,提起苏家,圈子里最能想到的便是在过去二十年前苏家财务岌岌可危时,苏晴及时嫁于马家的事迹。
苏晴凭借一己联姻,挽救了整个苏家。
自此,苏家大小姐便成了盛京最端庄得体的马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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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从马嘉祺记事以来,他很少会看到母亲对他笑。
马父工作繁忙,在他出生之后,幼年的他在这个偌大又冰冷的家里,只能看见母亲和哥哥两个人。
可哥哥长他三岁,在他还未有学习安排的时候,哥哥早已被严格安排上各种繁重的学业。
上层圈子里的未来继承人,总是在很早的时候便要学习很多东西。
小小的他渴望玩伴和温暖。
于是他只能将目光看向那似乎总是板着脸的,端庄华贵的,他的母亲。
马嘉祺尝试过许多事。
譬如更加刻苦的学习,培养,努力追上哥哥的脚步。
譬如苏晴喜欢名家字画,他便努力征求得到大师的学徒名额,八岁那年他便入选,十二岁,他亲手画了一幅梅,是送给母亲的生辰礼。
可那一晚,马嘉祺记得很清楚。
哥哥由于学业繁忙,不过是一句轻轻浅浅的“生日快乐”,就得到了她的亲昵拥抱和笑容。
而他的画呢。
甚至没能得到女人的一个注视的眼神。
女人不过是看了他一眼,在他希冀的目光下,随手将那幅他从十几幅中挑选出来的画,随意摆放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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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母亲不爱他。
马嘉祺很小就知道。
但他不明白。
他同哥哥一般优秀,努力。
盛京都说马家何其好福气,能出两块如此夺目的明玉。
可他们又怎么知道,有一块一直被摆放在阴沉天气里,从出生开始,就未曾得到一丝光亮的偏爱。
渴望得到那个永远端庄的女人的另眼相看,从马嘉祺的幼年一直到懵懂的少年,逐渐演变成一场永无尽头的噩梦。
噩梦缠身,到头来,马嘉祺从讨厌烟味,最后演变成开始习惯烟味。
他幼年讨厌烟味,也是因为母亲。
在他幼年时,每逢周末。
马宅总会爆发出争吵声。
外人眼里沉闷威严的父亲和端庄华贵的母亲,即使关上门,幼年的他也能听到毫无止尽的指责和推卸。
那时候的他总觉得爸爸妈妈像每逢周末就会卸下皮囊在门内化为张牙舞爪的怪物,他们互相指责,互相谩骂,玻璃碎裂在地上,发出刺耳的拖拽声,是他童年写作业时的永恒播放的暗黑钢琴曲。
争吵结束,苏晴会砸开他的房门。
光脚的女人,脸上没有泪水,只有怒气发泄之后充血发红的眼睛。
女人会靠近他的书桌,争吵的那一天偌大的房子窗户尽关,女人就这么倚靠在他书桌旁,指尖夹一根烟,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烟灰扑簌簌掉落在他整洁的书页上。
幼年的他并不生气,比起总是不着家的父亲,他更倾向于面前这个冷脸总是怪异看他的女人。
起初,那时候。
他以为母亲是关心他的功课。
于是幼小的孩子会拂开烟灰,抬起一双丝毫难以掩饰的期待的眼睛,喉间忍着对烟味的不适,看向那个高高在上的女人。
他天真地说:“我都做完了。”
他没有叫妈妈这个称呼。
女人拒绝他这么称呼她。
可苏晴见他如此,竟然发出一声怪异的冷笑。
许久,女人注视着年幼的孩子因为烟味憋红的眼睛,像在流泪,才终于停止刺耳的笑声。
马嘉祺还记得那时女人说的话。
她说:
苏晴别白费力气了,你再努力,都比不上你哥哥。
苏晴永远,永远都比不上。
她被困在冰冷的马宅里,也似乎要把他养成一块无情无欲的石头。
同她一起埋葬在万金堆砌的坟墓中。
女人的眼睛总是盯着他,里面没有温情,更无爱意。
再大一些,马嘉祺渐渐品出,那是一股恨。
苏晴恨他。
他的母亲,恨自己亲生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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