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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亚的狗！！！问题不大

“一月时间，我最多能恢复到什么程度？”百里守约仔细地看了看李信身上几处比较严重的伤口，确认没有发炎脓肿，漫不经心地开口，似乎只是在闲暇之余找个聊天的话题。

李信沉默片刻，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诛心的问题：“你荒废了多久？”

“三百年。”百里守约望着李信，云淡风轻地笑了笑。

李信迟疑着，直到百里守约开始在肩膀的伤口上消毒，柔软湿润的棉球轻轻涂抹过狰狞的伤口：“不到一成。”

百里守约只是很轻很轻地颤抖了一下，如果不是那棉球擦过了伤口带起一片火辣辣的疼，李信不会察觉到这个最最擅长藏匿情绪的人在颤抖。

这是事实，也是真相，伤人无形。拨开云雾没能窥得青天，只能看见隐在云雾后磨得锋锐的刀刃。这一刀刺在他心口上，不知道那本来就四分五裂的心脏，还受不受得住。

“他不会怜我三百年的蹉跎。”百里守约语气淡淡的，那一刀仿佛不重，也不伤要害，无关痛痒。又或者他实在是被真相伤害了太多回，疼痛难忍，也已成习惯。“不会留情的。”

“你想走？”

“你是糊涂了?”百里守约望着李信，轻轻浅浅地笑了，“一步踏离我就会死，连转圆的余地都没有。”

李信一时凝噎。

百里守约把换下的纱布和棉球拢到一起，语气不淡不咸：“我在人世活了三百年，面容不老。其实凡人一世也就那么几十载春秋，·眨眼就过了，眼前对我好的，在我们这些人眼里不过弹指的一瞬，就化为了一杯黄土。昔日里咒我死的，也不会看到我如他所愿不得好死的一天。他们许多人垂垂老矣，我想再见他们一面，都不敢去。因为百年时光在我身上留不下印记，见了徒增伤感。”

他手里有条不紊地收拾着东西，把肩上的伤处理好了，又去查看李信小腹上的刀伤：“有些时候，活不活的，其实也不太重要。把事情做完，心里了无愧疚，寿与天齐也就没有什么意思了。”

“我心里只有一事未了。”说到这里李信看到守约的手顿了顿，似乎要积攒些力气才能把这句话说完，“我想知道，他们究竟如何看我。”

“你是‘秩序’神座之下的战神，曾与曙光守护者齐名。”李信知道自己不会安慰别人，必须得仔细斟酌字句，他不想继往事、利刃、人心之后，这个人还要被语言伤害，“我诞生时你已经不在了，但仍然听说过你的故事。你是曾经恩泽四方的人，他们不会为难你。”

百里守约似乎被他的话挑起了好奇心，抬起头来破有兴趣地问：“我的故事?他们怎么说我？”

“你三枪救人，定下名号绝影神枪的故事，夸你纯良的琐事，还有……与曙光守护者的事。”李信凝神想了想，其实他们这些天赋异禀的人，大多都会熟识敌人的所有陈年旧事，一时间也想不出民间流传的绝影神枪是什么样的人。

“其实我只是个普通人。”百里守约愣了片刻，忍俊不禁。他知道李信大概是挑了名声好的故事跟他说，他笨拙地想要考虑他的感受，却做不到不留痕迹，显得笨手笨脚。

“我觉得……你应该是金枝玉叶，贵族人家的孩子。”

这次百里守约已经从怔愣变成了诧异：“贵族人家的孩子？”

李信也愣住了，他话本不多，又或者说他根本不善与人交谈，于是开口大多也有话直说，在城里并没有亲近的人。只是这个保护百里守约的职责落到了自己肩上，他也不可能日日枯坐不发一言，现在和百里守约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话，很多时候还是想到什么直言不讳，想要婉转都显得像是东施效颦。

可他就是平白觉得，这个人好像离整个世界都远远的，他是高山上的一汪深潭，无波无澜，只在面对曙光守护者时才泛起微波。就像溪水泠泠欢快，潭水幽暗深邃，可到底都是水；有的人欢声笑语，有的人遥遥独立，可到底都是人。

离别人太远了，于是人世间的尘火和人情都落不到他的衣袖上，在他身上没有半分在红尘里摸滚打爬的痕迹。他高高在上，立于神座旁，与曙光守护者一左一右护卫神明。他默然，寡言，却在铠的面前如同春回大地时冰封的河流，河水汨汩流淌开来。

“不，我不是。”

没等到李信的回答，百里守约自开口。

“我是无家可归的混血魔种。”

李信到底还是年轻，百里守约年长他这么多岁，轻而易举地唬了他，让他不再追问自己是否会离去的事情。只是揭开一两件绝影神枪不为人知的过往，就把这件事一带而过。

后来李信也懊恼痛楚过，如果他当年再追究一点，再细想几分，就能从百里守约那不动声色的牵引里，察觉出端倪。

后来几十天里百里守约断断续续地讲述过往，现在看来，那像是一个临终者最后的叙述，是临到终了，突然想要倾诉的渴望。

当百里守约拿回了属于昔日绝影神枪的衣装时，李信仿佛看到了时光潋滟回溯，昔日里光芒万丈的少年身批赤色披风，手里的狙击枪流光溢彩。不曾有过中间颓唐消磨的三百年。

那把枪不再是当年他效力于“秩序”之城时的枪，那把枪永远地留在了“秩序”之城里，代替了绝影神枪的存在。这把枪是他刚刚得到的，“混沌”为他打造的枪，与昔日的神枪一般无二。

神采奕奕的绝影神枪。那一刻被时光蹉跎的青年眼中迸发出锐利的光，这让李信倏地想起不久前与之交战的曙光守护者，在那强大威压之下，能够不落下风，平分秋色的绝影神枪，名不虚传。

比起曙光守护者，绝影神枪更加沉稳从容。拿起枪和放下枪他都能让人感到心安，个强大稳重，一个温润恭良。

孙尚香坐在一旁看百里守约调试枪支，她也算是现如今“混沌”一方里最厉害的射手，虽然有人曾恭维她风采不逊绝影神枪，但是毕竟没有机会交手，她也不至于因为一句吹捧就刚愎自用。可说到底，她无缘与百里守约一决高下，也是有遗憾的。

有些东西刻在血肉里，时光也不能全然抹去。孙尚香托着下颌看着他，当看到那人端起枪支，动作干净流畅，没有一点拖泥带水地扣动扳机时，她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清脆的枪声突然点燃了少女的兴奋，她看着穿过红心的子弹，和目光沉稳的青年，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身体终究大不如前，狙击枪的后坐力让他后退了一步，略微踉跄，晃了晃身子。

但这并不影响绝影神枪的能力。孙尚香甚至可以想象昔日全盛时期的他该是多么耀眼，没有人比她更熟悉他的目光，那是属于狙击手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神，目光所致，子弹穿心。

她猛地跳起来，快步走过去扑到守约的手臂上：“哇你好厉害啊。现在我可算心服口服，说我和你不相上下，就是一句不着边际的奉承。”

“等阿香长大了，一定比我厉害。”百里守约放下枪，指尖流连在冰凉的枪身上。他的嘴角噙着几分真心实意的快意，拿到熟稔的枪终归让他心情大好，自己的枪术这么多年虽不能说一如往昔，但也没有退步太多。“你只是太年轻了，还要练习而已。”

百里守约已经从归来的少女那里知道了这一战的战果，曙光守护者和他定下一月之约，回去也并没有参与战友的进攻。主战场上的胶着得益于明世隐的操纵谋算，他麾下的弈星，百里守约虽然并不认识，但想来也是在这三百年诞生的强大术士。他们二人的配合使得整个战场严防死守。加之白起、芈月坐镇战场，“秩序”并未能讨到太大好处。

切断了兰陵王的进攻的，是并未报备突然回到主城的阿轲，兰陵王的实力百里守约心知肚明，他的爆发力极其可怖，但是后续作战并不很强。而阿轲，百里守约更是切身体会，当年她曾鬼魅般切入后方，直逼在暗处狙击的百里守约。阿轲的回归阻断了兰陵王的突袭，成为这场战斗未能大捷的主要原因。

百里守约并不想再次领教那个妩媚女人的实力，她是熠熠生辉的，但她的光辉像是刀锋上一闪而过的寒光，凛冽锋锐，触碰不得。当年百里守约被从她背后刺中两刀，而他在转身向后空翻时一枪击中她的左腿，拖住了她的攻势。否则下一刀袭来能够要了他的命。

她刺了他两刀，他向她开了两枪。

但不得不说，他很欣赏这个蛇蝎般的女人。她是娇纵高傲的，美艳之下是要人性命的利刃。但她也是坚忍卓绝的，两枪枪伤，也只不过闷哼一声。

不过少女对他说的最多的还是夸赞她自己英勇的表现，说她阻挠了那个操纵冰雪的术士，打断她召唤冰雪的咏唱。还说她一炮轰炸在敌人脚下，逼退紫霞仙子和水晶猎龙者。

她像个无忧无虑的孩子，在向大人炫耀，讨一颗糖果和一句赞扬。有时候孩子的举动都是无心的，却伤人最甚。百里守约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却没有能够挤出一句称赞。可是少女的目光灼灼，他又忍受不了她的期待，隐忍片刻还是准备开口-—

却看见少女被李信拎着衣领扔回了椅子里。

然后就是上蹿下跳龇牙咧嘴的少女，面对沉默不语的战士。少女叽叽喳喳地抱怨个不停，战士则一言不发地沉默。

李信或许没有见过少女口中的那些人，却敏感地知道了她们的身份。

紫霞仙子，曙光守护者的族妹露娜；冰雪之华，曾经待他如长姐，冰雪一般晶莹剔透的王昭君；水晶猎龙者，他最敬重的前辈，花木兰。

是曾经与他互相陪伴的战友。

同袍之情，没齿难忘。

他要如何……弃之不顾。

百里守约想事情的时候，女孩还在自己身边像是鸟雀一般说个不停，不过空旷的房间里倒也因此添了几分人气，女孩明媚的像是缀在枝头上的杜鹃花，一个人就能照亮整个昏暗不明的空间。

“到时候守约只要抓住了机会，冲曙光守护者来一枪，肯定能打败他！”女孩眯起左眼，单手做了个开枪的手势，仿佛在瞄准看不见的敌人，“啪！”

“可我现在体力极差，虽说这三百年里我也有锻炼，但毕竟没有实战。现在心脏受了伤，稍有点消耗就疼得厉害。”百里守约蹙眉，抬手摸了摸胸口还未愈合的狰狞伤口，那颗已经支离破碎却被魔气强行拢合的心脏却比这表面伤口更加可怖，至少皮肉伤正在愈合，而那颗跳动的心现在就像埋在身体里的炸弹，“我害怕无法与他近战，也就没有机会开枪了。”

“是不能心跳得太快就会难受么？”孙尚香若有所思地用手指撑着下颌。

“嗯。”

百里守约看着沉思的李信，知道他应该是在替他想对策。这确实是最棘手的事情，导致他现在弱不禁风的并不是身体的疲弱，而是他本也算是体力上乘，格斗技巧也常练，可是心脏的伤口导致他略一运动就绞痛难忍。甚至平日里也会时常头晕眼花，四肢冰凉，气短胸闷，其实他的心脏仅仅是维持平稳跳动都很不太容易。

“嘿！”

百里守约猝不及防地看着突然凑近的孙尚香，心脏猛地一颤，那一瞬间他好像一脚踏空，失重的一刹他都是怔愣的，从心脏为起点开始的震颤刹那间蔓延到四肢百骸。他脸上有一瞬的空白，什么表情都没有。下一秒心跳恢复，刚刚的心惊肉跳带来的余韵在身体里慢悠悠地荡漾。

“你疯了?！”女孩又一次被李信拎着衣领扔到旁边，他平日里话少，也不太会拿捏语气，况且这一吼让他自己都胆战心惊，更没有顾忌语气里的阴冷和狠厉。

“无妨。”

女孩被李信吓得一时间语塞，不敢说话，嘴唇翕动却没有吐出一个字来。到头来还是守约笑着阻止了战士，把噘着嘴，眼里蒙着一层水汽却又不肯服软的女孩从他手里解放出来。

他早就知道，这一刹那的悸动并不会置他于死地。

四天前他再遇曙光守护者之时，心脏早就这么剧烈地跳过一回，仿佛积攒了所有力量就为了这一秒的心动，这八成相似的痉挛一般的震动之下，让他没能在旧人面前反应，只是呆呆的望着他，直到化为恶鬼的战士一把将他从心动与仓皇里拉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