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浩翔踹开铁门时,最先听到的是心电监护仪的机械蜂鸣。那声音与打印机吞吐欠条的响动诡异地重叠,在潮湿的空气中织成一张铁网。
贺峻霖蜷缩在布满霉斑的墙角,手指死死抠着喉咙。指缝间垂落的呼吸面罩连着氧气瓶,软管却被债主踩在脚下。他像条脱水的鱼般仰起头,苍白的脖颈上浮起青紫血管,胸口剧烈起伏却吸不进一丝氧气。
"十万现金,或者他现在跟我走。"穿貂皮的男人晃了晃手机,屏幕上赫然是贺峻霖母亲躺在ICU的照片,"贺小姐的呼吸机电源,可是连着我的远程开关。"
严浩翔的拳头砸在生锈的铁架上,指节渗出的血珠落在贺峻霖惨白的唇间。三天前他在医院监控室看到的画面突然浮现——少年跪在消防通道里,把雾化器咬在齿间,颤抖的手却将镇痛泵的剂量偷偷调低。
"你以为这些年只有你在找他?"貂皮男人踢开脚边的药瓶,橙色药片滚到严浩翔皮鞋边,"每月二十号,这小子都会去黑诊所卖信息素萃取液。知道为什么选颈后腺体吗?因为那里离心跳声最远。"
贺峻霖突然剧烈痉挛,喉间溢出带血的泡沫。严浩翔扯下领带勒住他抽搐的手腕,却在触及皮肤时愣住——那些淡青色的针孔沿着静脉排成诡异的数列,正是当年他们共同写下的曲谱节拍。
记忆如锋利的冰锥刺破时光。十八岁的贺峻霖趴在钢琴上,用马克笔在自己手腕画音符:"这样就算在打工,也能记得翔哥写的旋律啦。"那时他后颈还带着茉莉味的阻隔贴,而非现在这样弥漫着苦涩的药腥。
"不要..."贺峻霖突然抓住严浩翔的衣襟,涣散的瞳孔映出天花板上摇晃的吊针,"妈妈的心跳...不能停..."
严浩翔这才注意到墙角堆着的药盒。最上面那盒抗排异药的说明书被人用红笔涂改,副作用栏"呼吸抑制"四个字被画满颤抖的圆圈。压在下面的缴费单显示,最近三次购药记录都来自不同医院。
"他在用不同医院的处方分散剂量。"助理发来的信息在手机屏幕亮起,"单一医院开不出这么大量的免疫抑制剂,超过安全剂量三倍会引发急性肺水肿。"
貂皮男人的皮鞋碾碎满地药片:"还有五分钟,贺小姐的呼吸机就要断电了。"他突然露出黄鼠狼般的笑容,"或者严总想欣赏更精彩的?比如这小子是怎么在分化期强行逆转第二性别,就为了卖更高价的信息素?"
贺峻霖的指甲突然深深掐进严浩翔手臂。他整个人弓成虾米,病号服下渗出淡红色的汗液。严浩翔想起私家侦探偷拍的照片——贺峻霖在深夜的公共卫生间,把抑制剂注射进青紫的腺体,镜面上全是抓挠的血痕。
"你要的十万。"严浩翔将黑卡甩在男人脸上,"现在滚去续费。"
当铁门重新闭合,严浩翔抱起贺峻霖往医院狂奔。少年在他怀里轻得像团雾气,手腕上的领带早被挣开,露出内侧尚未结痂的条形码——那是地下黑市给"商品"打上的标签。
"别怕..."严浩翔的眼泪砸在贺峻霖滚烫的眼睑,"我们去找林医生,你记得吗?当年给咱们处理发情热的那位......"
贺峻霖突然笑起来。血沫随着破碎的音节涌出:"翔哥...呼吸机...的声音...好像...节拍器..."他沾血的手指在严浩翔胸口画了个四分休止符,"这次...终于...赶上...你的节奏了......"
救护车的鸣笛刺破雨幕。严浩翔握紧那只逐渐冰凉的手,发现贺峻霖无名指上戴着的根本不是戒指,而是静脉留置针的固定环。三年前被他亲手扯断的红绳,此刻正缠在少年青紫的脚踝,随着抽搐的节奏勒进皮肉。
手术灯在贺峻霖脸上投下冷白的光,严浩翔隔着观察窗看见他锁骨下的电极片。那些连接着生命监护仪的金属贴片,竟与三年前他们第一次登台时的耳返惊人相似。
"患者自主呼吸停止,准备插管。"主治医师的声音从通话器传来。严浩翔握紧控制台上的对讲键,指腹压着的正是当年贺峻霖在调音台上给他贴的草莓贴纸。
麻醉师掀开贺峻霖的病号服下摆时,严浩翔的瞳孔骤然收缩——少年腰腹间盘踞着暗红色的陈旧针孔,排列成G小调的音阶。那是他们出道曲《共生喘》的起音旋律。
记忆如暴雪般席卷而来。十九岁生日那晚,贺峻霖把他堵在消防通道,滚烫的呼吸里带着铁锈味:"翔哥,帮我个忙。"昏暗灯光下,少年掀起卫衣下摆,腰窝处还留着他们下午彩排时的淤青:"在这里纹组音符,要能盖住留置针的疤。"
此刻那些音符正在呼吸机的作用下扭曲。严浩翔突然扯开自己的衬衫,左胸心脏位置赫然纹着相同的旋律。只是他的纹身里多了一个升降符号,像把匕首刺进四分休止符的心脏。
"血压40/60!"护士突然惊呼。严浩翔看见贺峻霖的右手从手术台垂落,指尖在空气中虚划着他们惯用的和弦手势。心电监护仪的波动频率突然变化,竟与隔壁病房传来的钢琴声产生共鸣。
严浩翔撞开安全通道的门时,貂皮男人正用贺母的手指按在电子琴上。昏迷的老人被支架固定成坐姿,连着手臂静脉的输液管接在合成器接口,每一次心跳都会触发降B调的哀鸣。
"这叫生命体征编曲。"男人把玩着装有淡粉色液体的安瓿瓶,"令堂的脑电波转换成MIDI信号,刚好能补全你们那首未完成的曲子。"
严浩翔的拳头挥到半空突然僵住——钢琴显示屏上跳动的谱号,正是贺峻霖锁在出租屋铁盒里的手稿。最后缺失的小节处,贺母的心率曲线填补了空白。
"你以为他为什么能预支三年透析费?"男人将安瓿瓶举到灯光下,液体里悬浮着银色微粒,"这是从他逆转性别时的腺体萃取液里提纯的催化剂,黑市叫它'心脏砂'。"
手术室突然传来持续刺耳的蜂鸣。严浩翔回头看见观察窗泛起红光,贺峻霖的心电图正在坍缩成直线。男人趁机将催化剂注入输液管,贺母的心跳声立刻变成尖锐的警报音。
"现在他的心脏每分钟需要十万微克的催化剂。"男人把注射器对准严浩翔,"或者用你的腺体液来换?毕竟当年他逆转性别,就是为了把你的Alpha信息素......"
严浩翔的牙齿刺破自己后颈的瞬间,闻到了记忆里清冽的茉莉香。那是贺峻霖分化当晚,他偷偷给对方戴上的阻隔贴味道。病床上的少年突然睁开眼睛,监护仪上的波形与隔壁琴声共振出完整的旋律。
"翔哥...不要..."贺峻霖的氧气面罩蒙上血雾,"那个催化剂...是用你的..."剧烈的咳嗽震碎了心电电极片,"...用你第一次标记我时的信息素..."
貂皮男人的狂笑被破门声打断。林医生举着手机屏幕冲进来,画面里是制药实验室的监控录像——严浩翔三年前在机场被偷走的腺体液样本,此刻正在离心机里分离出银色结晶。
"你们用他的信息素培养心脏砂?"林医生的手术刀抵住男人咽喉,"难怪小贺逆转性别后还能分泌Alpha信息素,你们在他体内植入了浩翔的腺体细胞!"
严浩翔扯开贺峻霖的衣领,少年后颈的腺体上果然烙着严氏企业的LOGO编码。那些他以为遗失在更衣室的腺体贴,原来早就被制成生物芯片,植入贺峻霖皮下接收他的信息素波动。
"每月二十号根本不是还债日..."贺峻霖抓住严浩翔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是他们来采集...融合你信息素的新催化剂..."
心脏监护仪突然爆发出交响乐般的和声。严浩翔的眼泪滴在贺峻霖胸口的电极片上,那些他们共同创作的旋律终于补全最后小节。走廊尽头的钢琴自动播放起完成版《共生喘》,贺母的输液管里,银色催化剂逆流回合成器,在琴键上凝结成血色音符。
当警笛声响起时,严浩翔抱着贺峻霖滚进消防电梯。少年的呼吸面罩不断泛起血花,却坚持用静脉留置针在严浩翔手心画谱线:"当年...我在你腺体贴里装了纳米录音器...每次心跳...都是...作曲..."
顶楼停机坪的风掀起严浩翔的衬衫,露出后背狰狞的疤痕。那是三年前他为保护贺峻霖留下的刀伤,此刻在月光下竟呈现出五线谱的纹路。贺峻霖用尽最后力气咬破他的后颈,混着信息素的血液滴进催化剂安瓿瓶,在夜色中炸开漫天银火。
"呼吸机...停了吧..."贺峻霖扯掉面罩,吻上严浩翔颤抖的唇,"我想听...真实的心跳..."
螺旋桨的轰鸣中,严浩翔撕开自己的衬衫。那道疤上的音符在月光下开始流动,化作他们错失的三年时光里,所有未曾说出口的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