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面磨蹭到天黑,陈懒鱼方才悄悄溜回民宿,他向前台小妹打听白天的事情,知晓抢劫的青壮男子已经被警察抓走,也没有警察过来要追究他打伤劫匪的责任。
陈懒鱼长舒一口气,顿觉浑身轻松。
这时前台小妹忽然又道:“你隔壁房间的小孩给你留了一张纸条。他们下午退房了。”
陈懒鱼接过纸条,打开一看,却是一串微信号与一个人的姓名。下面还歪歪扭扭地写了一行字,全文如下:
“师兄,我走了,江湖再见!请多保重!”
这小屁孩!陈懒鱼哭笑不得地将纸条揣入怀内,贴身藏好。
向前台小妹道一声谢,他返回自己房间休息。
大约是隔壁换了房客,这晚,陈懒鱼的梦跟着也换了内容。
他不再梦到武馆,而是梦到一座古朴的寺庙。
在寺庙的大殿里,他遇到隔壁的新房客,也就是此时的做梦者。她虔诚地跪拜在佛像跟前,喃喃地向佛祖祈祷,恳求佛祖保佑自己的丈夫身体安康,早日战胜病魔。
陈懒鱼旁听了一会,理解这妇女肯定是一路求神拜佛而来,所以才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他帮不上什么忙,看这架势,她应该还要祈祷很久。微感无趣的陈懒鱼转身四处闲逛,不知不觉,他就来到寺庙后面的禅房深处。
穿过一片绿荫荫的瓜棚,遁寻着一股好闻的檀香味儿,陈懒鱼走到一间独立的禅室跟前。
禅室大门洞开,他探首朝里面张望,却见里面四壁空白,地上两个蒲团一个案几,案几上点着一支细长的檀香,青烟袅袅,甚是简单。
其中一个蒲团之上,跌坐着一位宽袍大袖的僧人。望见陈懒鱼,立刻朝他招手。
“这位施主,请进来一叙。”
僧人态度和蔼,陈懒鱼亦大方地进入禅室。
他弯腰脱下鞋,坐到另一张蒲团上,问僧人道:“大师可有什么教诲?”
“教诲不敢当,贫僧只是请求施主带一样东西出去。”
“请问是带何物?带给谁?”
僧人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递给陈懒鱼。“就是一粒丹药而已,至于带给谁,她自会去找施主拿取。到时施主便知。”
僧人神神秘秘地卖关子,陈懒鱼也不追问,隐约之中,他其实已经猜到了要带给谁。他颇为好奇,难道梦境里的东西也可以带出去?或许这只是梦里的一个臆想吧。
他伸手接过瓷瓶,放入口袋,便向僧人告辞。
“施主且慢。”僧人突然又开口挽留陈懒鱼。
“大师还有什么事情?”陈懒鱼不解问道。
“我观施主印堂晦暗,近日恐有血光之灾,你我相识一场,这两页经书赠与施主防身。”
僧人说完,立刻从怀里又掏出一本经书,哗啦啦翻开,看也不看地顺手撕下两页,一把塞到陈懒鱼手中。
陈懒鱼低头,看着手里撕得一点都不齐整,边缘像是狗啃一般的两页经书,将信将疑地问道:“这有用?”
“肯定有用,施主放心。”僧人用力点头。
好吧,暂且相信你一次。陈懒鱼暗想,将两页经书也放入口袋。
他回转大殿,发现做梦者已经不在了。顺着大殿前的石板路他朝寺庙外走去,刚到寺庙门口,眼前景物一阵扭曲,就被迫退出了梦境。
……
退出梦境的陈懒鱼翻了个身,继续酣睡。接下来的半夜,他睡得平平稳稳,香甜无梦。
早起刷牙洗脸,穿好衣服时他下意识地一摸口袋,口袋里瘪瘪的,自然什么都没有。
还真以为能带出来啊?陈懒鱼自嘲地笑一笑。眼角一瞥,却不小心从镜子里看到客床枕头旁有亮光一闪。
他猛然回身,反身扑过去掀开枕头,只见下面赫然有一个小小的瓷瓶与两纸经书。
紧紧抓住这瓷瓶与经书,陈懒鱼脸上神情不停变幻,一会儿狰狞,一会儿欣喜,一会儿又悠然向往……
眼见他就要如范进中举一般走火入魔,幸好这时门铃声想起,将他拉了回来。
他摸一把脸,恢复平静,走过去开门。
门外是一位中年妇女,鬓角藏着几丝白发。陈懒鱼认得她,因为梦里见过。
中年妇女扭捏着,欲言又止。
陈懒鱼倒是理解,任谁因为一个梦,就去找他人取药,都会害怕被对方骂做神经病的。
“进来吧。”陈懒鱼努力挤出一个和善的笑容。“我知道你的来意。”
“你知道?”中年妇女惊讶。
“确实知道。”陈懒鱼点头。
中年妇女进房,坐到椅子上,她紧并着腿,双手放到膝盖上,局促地又问:“你真的知道我的来意?”
“真的!”陈懒鱼再次点头,同时将小瓷瓶取出,托于掌心。
“你是来拿这个的,对不对?”
没有发生陈懒鱼想象中的目瞪口呆,中年妇女也没有惊喜欲狂,她愣愣地盯着陈懒鱼掌心的小小瓷瓶,而是扑通一下就跪倒在地。
然后,她惊天动地地大声嚎哭起来,哭的是那样酣畅淋漓,仿佛要把最近承受的所有恐惧与担心都一股脑宣泄掉。
中年妇女的哭声惊动了民宿里的所有客人,她患了绝症的丈夫也从隔壁匆匆赶了过来。这个粗豪的汉子现在面色蜡黄,他紧张地一把抓住妻子的手臂,担心地询问她怎么了?
中年妇女抽噎着慢慢止住哭泣,她从陈懒鱼掌心取过瓷瓶,小心翼翼地从里面倒出一颗药丸,递给她的丈夫。
“吃下它!这是我一路逢庙必拜感动了佛祖,为你求来的灵药。”
中年妇女的丈夫一脸茫然地接过药丸,他看了看一旁的陈懒鱼,又看了看手中黑不溜秋的东西,苦着脸问妻子:“真的要吃?”
“必须吃!”中年妇女斩钉截铁地回答。
“好吧,我吃!”中年妇女的丈夫瞟了眼门口挤满的看热闹人群,不想在众人面前与妻子争执。毕竟,自己得了绝症以来,最辛苦的就是她了。
他将药丸举到嘴边,闭眼就要吞服,这时,他忽然又想到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多少钱?”他问陈懒鱼。
“不要钱,药是你老婆自己辛苦求得的,我只是送药的人。”陈懒鱼微笑回答。
“不要钱就好。”中年妇女的丈夫大笑着一口吞下药丸。
“就算是毒药,老婆要我吃我也得吃!”
中年妇女丈夫的话激起门口看热闹人群的一片笑声,中年妇女也破涕为笑地打了一下他。
“瞎说什么呢,老夫老妻的。”
中年妇女的丈夫还待再接再厉与妻子开几句玩笑,此时药丸入肚,却是脸色一变。
“肚子疼,我要上厕所!”他捂着肚子,一下就冲进了陈懒鱼客房的卫生间。
众人面面相窥,莫非真是毒药?
陈懒鱼后背更是陡然沁出了一身冷汗,你吗!他暗暗诅咒那僧人不地道。这是要害死自己的节奏啊。
幸好很快,中年妇女的丈夫就一身轻松地走了出来,他脸上的蜡黄消失不见,脸色变得红润健康。
他兴奋地妻子说:“老婆,我感觉自己完全好了,这药太神了!”
转过头,他又对陈懒鱼深深鞠了一躬,“小兄弟,刚才我以为你是卖假药的,对不住了,我给你赔礼!”
陈懒鱼一把扶住他,“跟我可没关系,要谢你应该谢你老婆,药是她求的,我就是一送药的。”
“对了,你最好再去医院里检查看看,不能光靠感觉。”陈懒鱼紧接着提议。
说完这句话,陈懒鱼用力挤出客房门口,赶忙到前台办了退房手续。
他是吓怕了,准备离开,况且假期也快到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