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阳门下,一辆辆马车次序排列着,新晋秀女们需得按着家中父兄官爵、氏族地位分批次入宫。
诗悦父亲林晖新调任了惠州太广道四品道员,嫡亲的舅舅却是朝中从三品银青光禄大夫,身上还有着广宁侯的爵位。所以诗悦的马车安排在了队伍适中的位置。
从林府出来,诗悦在继母和妹妹不甘不愿的跪送之下坐进了马车里。马车辘辘地驶过巷,天上西斜的金乌时不时从晃动的车帘里撒下灿灿光辉。诗悦的思绪却一下子飘得很远:
如果要问哪一个地方埋葬了最多女人的青春和幸福,哪一处地方浸满了女人悲伤或欣慰的泪水,这个地方既不是烟雨迷蒙的秦淮河畔,也不是灯红酒绿的烟花巷陌,而是在那正大光明、庄严肃穆、礼仪井然、万众朝拜的宫廷之内。
在这里,多少女人的容颜在胭脂香粉下日益衰老,多少女人的身体在光鲜亮丽的华服下默默腐朽,多少女人的青春在这里逐渐枯萎。
对于女人来说,这里不是金碧辉煌的宝殿,而是一座四四方方、永远也逃不出去的监牢。在这座监牢中,她们唯一的任务就是服侍皇帝,唯一的目标就是得到皇帝的宠幸。
如果有幸能够为皇帝产下皇子,就会盼着自己的儿子能被立为太子,使自己的地位得到巩固和提升。什么“母仪天下”“六宫之主”,都不过是些骗人的说法。这些女子在后宫,只是为了争夺皇帝的宠爱而明争暗斗,极尽算计之能事。
然而在这些甘愿做牺牲品的女子中,只有少数人能够凭借自己的美貌和智慧脱颖而出,成为人中之凤,不仅压过其他妃嫔在皇帝面前得宠,甚至还能在为男人所霸占的政坛上一展拳脚,将整个国家的命运都视为掌中玩物!
原主就是这少数人中的一个,而现在,她要做的却是要原主也望其项背之人。改变国运,以一己之力奋力让一艘即将撞上冰山的巨轮改道。
想要巨轮改道,她第一步要做的就是接近掌舵人,然后,影响、替换乃至自己去做这个掌舵人!想到这,诗悦不由苦笑,原主和系统还真是看好她。
午夜时分车子终于驶进了那座戒备森严的皇城,这里的砖瓦承载着历史的风霜雪雨,生活在这四方城里的人掌握着全天下人的命运,诗悦在现代时也曾去过后宫,却从未有过像现在这般心悸压抑的感受。
心一下子收紧了,难受的让她不得不去扶上胸口,紧攥着罗帕的右手攥的骨节发白。
到了神武门外,有人命令她们下车,诗悦搭着司棋伸过来的手从马车上下来,看到面前耸立的红墙黄瓦,在月光的映衬下显得更加威严肃穆,诗悦不由感到更加紧张了,自己仿佛就要被周围的墙壁吞噬掉,这种感觉让她脸色发白。
司棋担忧的眸子瞧过来,诗悦冲她摇摇头安抚似的露了一个浅笑。诗悦知道这种压抑和心慌应该是原主遗留的情感在作祟,缓缓就好了。
马车被拉走,一早等在这的引路太监殷切地过来给她打了个千,“林才人吉祥,奴才小栗子,在膳房当差,特来给才人领路。”
与诗悦同一批进宫的秀女中才人仅有两位,一个是她,另一位是武安侯嫡女沈佳念,余者皆在她二人之下。诗悦知道能抢到给她引路的太监,背后必然有些人脉手段,这样的人不好得罪。
当然无论是她还是原主本人都不是喜欢难为人的,遂在小栗子话落就端起和煦的笑来让他起磕。等到了自己住的长春宫,司棋更是递了他满满一荷包的银子。
小栗子登时就笑的更灿烂了,还特意交代“奴才不才却也拜了个师傅,做徽菜很有一手,贵主日后若是想吃个什么尽管置喙奴才一声,必叫贵主满意。”
得,银子到位后这生疏客气的才人都改口叫贵主了。不过贵主可比林才人好听多了,诗悦琢磨着要怎样才能升升位份,她不贪心,林美人就挺好听的。
“行,那我且等着你师傅的手艺了。”诗悦笑意加深,果然是个有背景的,原主在徽州长大,今岁为了选秀方才回京安置。
这些事虽算不得隐秘,可他一个小太监能打听到却也不少费力了。且她如今身份卑微,小厨房是不敢想的,估计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得从御膳房拿菜。小栗子既然在膳房当差,那至少短时日内吃食上是毋需操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