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县城

汽车颠颠簸簸拐了个弯，驶进逼仄窄小的街道口里。

一路上磕磕碰碰，脑袋不知撞到过多少次车顶，睡意在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江妄紧蹙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划开手机扫了一眼，晚上22：22分。

十几个小时的车程，车里烟草、皮革浑成的味道让他泛出些许呕意。

他揉了揉眉心，一贯冷淡的嗓音中透着倦怠。

“还有多久到？”

祁东转头看了他一眼，讨好般回答：“从这个巷子转过去就是了，再坚持一会儿.”

江妄漫不经心的应了声，修长的手指摘下无线耳机。

耳边瞬间清净不少。

他降下车窗，夏季夜晚的热风呼啸而过吹乱发丝，却吹不走内心的彷徨。

S市到A市，足足1000公里的路程，等待他的将是陌生的环境、未知的生活、素未谋面的朋友，未来一片迷茫。

“到家了到家了，小妄，快下车吧。”祁东大声吆喝着，把后备箱里大包小包的行李拎下车。

久坐供血不足，江妄伸展手臂活动了一下筋骨，顺势扫了一眼陌生的街道。

夜晚的南川街黯淡无光、悄无声息，周围的餐饮店早早打烊，唯有零星几户人家灯火通明。

在S市，夜晚正是最繁华热闹的时刻——城市灯红酒绿纸醉金迷，豪车飞驰在街头路边，酒吧等娱乐场所充斥着嘈杂震耳的音乐。

都变了，江妄有一瞬间的恍惚。

“小妄，还愣着干嘛？进来啊。”祁东的话打断他的思绪。江妄抿了抿唇，抬脚往房子里走。

房子挺小，4个人住略显拥挤，好在出乎意料的干净。

“这就是小妄啊，跟我们家彦彦差不多大嘛！以后正好有个伴儿玩。”

年过七旬坐在轮椅上的老爷爷笑眯眯的打量他。

江妄微微颔首，并没把他口中的“彦彦”放在心上。

有没有伙伴无所谓，他才没那么矫情。

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洗漱完毕后已是凌晨1点了。

祁东连打几个呵欠，连忙催促他去睡觉。

“家里有点小，没那么多房间，你跟彦彦睡一间屋吧。”

江妄： “...”

他如五雷轰顶般怔在原地，瞳孔闪过一丝退缩。

这个年纪的少年都注重隐私好面子，跟不熟的人待一起还不如要他命。

“不了吧，”他左顾右盼，曲起食指指向沙发：“我睡这就好。”

祁东好心劝道：“这个月气温最高蚊子最多，我怕你受不住。彦彦房间有空调，我还特意买了上下床跟书桌。”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是寄人篱下，江妄纠结半天也不好拒绝。

_

木质上下床，床边有双人衣柜书桌，考虑得倒是齐全。

只是没见到黄行健多次提起的“彦彦”。 这样也好，跟一个陌生人住简直是强他所难。

祁东打开空调，接着指了指下铺：“你睡这吧，方便一些。”

江妄点头。

这空调有些年头了，启动噪音大，且只能局部制冷。

关了灯，房间迅速陷入黑暗。

江妄划开手机看了一眼，消息栏空空如也。

前些天爸妈公司宣告破产并负债2000万，家里的豪车豪宅都被查封，仅一天时间，他从众星捧月变成了众矢之的，校园的议论从未停止。

大难临头各自飞，父母成天闹离婚顾不上他，加之债务人会受到消费限制，子女不得就读高学费私立学校，只能把他送到一千公里外的小县城读书。

直到现在，连一条关心问候都没有。

江妄“嗤”了一声，把手机扔到一边，躲进被子里暗骂自己矫情。

_

睡惯了柔软的大床，这吱吱作响硬邦邦的小床让他整晚辗转反侧。

早上，江妄是被窗外刺眼的阳光照醒的。他微微皱眉，干燥冰凉的手指覆盖到眼皮上，翻了个身继续睡。

直到床头边的手机“嘟嘟”震动，打破了房间的宁静。

他半眯着眼，不耐烦接通。

“小妄，到地方了吗？”

刚起床的声音稍稍嘶哑，他低声应了声。

电话那头的张传美唠叨个不停，大致是说让他注意安全，好好学习，等公司的事解决了再接他回来。

一切都很平静，直到那句——

“祁叔家的儿子你见到了吗？叫什么彦来着..”张传美刻意压低声音，“这孩子野得很，听说年前把几个同学打进了医院，这一片的混混都怕他。你别跟他走太近，好好学习。”

一句话，彻底驱散了江妄仅存的睡意。

等他挂断电话后，已是上午11：32。

这觉是睡不下去了。

_

南川街一反昨晚的寂静，午后烈阳当空，荒草焉巴巴打着卷，树上蝉鸣聒噪，混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热闹非凡。

街边的餐饮店座无虚席，江妄随便挑了个人少的店，点了一碗炒饭。

他注意到前面的人都给的是现钱，沉吟片刻后，他问： “请问..能扫码支付么？”

老板、店里正吃饭的人，以及过路的路人都齐刷的刷朝他投来目光。

在S市，扫码支付简直正常得不能再正常，到这里却成了另类。

江妄 “...”

_

这里的小县城，比他想象中的还要落后。

江妄漫无目的的走着，当务之急是得找个像样点的大超市换现钱。

南川街道中部地段有个岔路口，路口边贴心的立了个路牌。炙热的阳光折射到路牌上，明亮得晃眼。江妄眯着眼看了看，上面写着“欢喜路”。

他抬脚，鬼使神差朝里走。

路边的树木枝繁叶茂，阳光透过密密麻麻的树叶往少年身上投下斑驳光影。

正值炎热的季节，额头鬓角渗出不少汗。走了许久才终于找到个能扫码支付的店。

保险起见，他多换了点钱，免得以后麻烦。

_

闲逛了一整天，直到祁东打来了电话催他回家。

江妄是个典型的路痴，偏偏这破地方岔路口还多，绕了半天都不对劲，他渐渐暴躁。

夜幕降临，影子被黑暗藏得无影无踪。好不容易找到了欢喜路，正准备沿路返回，却被人拦了下来。

“哟，帅哥，你是这片的人吗？看着有点面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