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飞声】10

夜色浓稠如墨，卫庄客房区的喧嚣逐渐平息，但那种无形的紧绷感却愈发弥漫开来。狮虎双煞房中浓郁的血腥气，似乎仍顽固地萦绕在廊下，挥之不去。

笛飞声与笛照夜一前一后回到相邻的客房。门一关上，隔绝了外界的视线，笛飞声脸上那属于“古怪少年”的暴躁神情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余下一片冰封的沉郁。

他走到桌边，并未点燃烛火，只是就着窗外透进的微弱月光坐下，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低气压。

笛照夜则在靠窗的椅中缓缓坐下，动作间依旧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虚弱。她微微合眼，试图调息，但方才一番应对耗神费力，加之痋虫反噬的余波未平，脸色依旧苍白得吓人。

房间里一片死寂。

真是……麻烦。

笛飞声心中戾气翻涌。他不过是来寻罗摩鼎和观音垂泪，以期突破桎梏，向笛长源复仇，却无端被卷入这等拙劣又污秽的凶杀案中，甚至成了首要嫌疑。若非此刻需隐藏身份，以他的性子，早已……

还有那个让他倍感熟悉的李莲花……

他眼神更冷了几分。那人看似温和无害，问话却句句切中要害，眼神敏锐得令人不适。方才若非那女人……

他的目光扫过对面椅中无声调息的笛照夜。她方才那番应对，倒是出乎他意料的冷静与周全，将两人的关系掩饰得恰到好处，甚至利用了自身“病弱”的伪装。只是……心疾？ 他心底嗤笑一声。这借口倒也贴切，那痋虫发作起来，确如剜心蚀骨。

隔壁隐约传来李莲花和方多病询问其他江湖客的声音，还有张庆虎断断续续、惊魂未定的抽泣声。

至于破案？那是李莲花和方多病的事。他只希望这两人能快点解决这无聊的闹剧，别耽误他的正事。

笛飞声烦躁地闭上眼，将这些杂音彻底隔绝在外。他对谁杀了张庆狮毫无兴趣，对那兄弟俩的恩怨情仇更是厌烦。

他只关心一品坟的入口何时能破，观音垂泪何时能到手。

笛照夜缓缓睁开眼，看向黑暗中笛飞声模糊的轮廓。她能感受到他身上那股压抑的、几乎要凝成实质的不耐与戾气。

她同样无心于此地命案，但此刻身陷局中，唯有谨慎方能不至提前暴露。

“明日……”她轻声开口，声音因虚弱而略显沙哑，“需更谨慎些。”李莲花的观察力远超常人，方才虽暂时瞒过，但疑虑恐未尽消。

笛飞声并未睁眼，只是极轻地哼了一声，算是回应。他自然知道要谨慎，但更多的是一种被蝼蚁绊住脚步的烦躁。

两人不再言语。

房间里的烛火一夜未息——并非点亮，而是如同他们此刻的状态，在黑暗中无声地燃烧着警惕与算计。

笛照夜强撑着精神，留意着外面的任何异动，同时竭力平复体内残余的不适。

笛飞声则如同蛰伏的猛兽，在黑暗中静静等待黎明，等待进入一品坟的时机。所有的纷扰与怀疑，在他绝对的目标面前，都显得微不足道。若有人胆敢真正阻碍他的路……那双在黑暗中骤然睁开的眼睛里，掠过一丝冰冷的杀意。

夜，在命案带来的猜忌与恐惧中，以及两人各自深藏的思绪中，缓慢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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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卫庄庭院内气氛凝重。李莲花与方多病立于众人之前，将狮虎双煞张庆狮离奇被杀一案的真相层层剥开。

李莲花语气平和，却字字清晰，从兄弟二人看似同房实则被巧妙分开，到小树林中被动过手脚、形成八卦迷阵的地砖，再到用骰子面所做、被临时调换的客房号牌……最终，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精通奇门遁甲之术的古风辛。

被当众指认，古风辛面色灰败，却并未过多狡辩，反而带着一种积压多年的痛苦与恨意，道出了缘由——原来那张庆狮竟是五年前奸杀他表妹于婉婉的仇人！他蛰伏多年，苦练技艺，等的就是这一个手刃仇敌的机会。

真相大白，众人唏嘘不已，一则命案似乎就此了结。

然而，还未等众人从这桩血案中缓过神来，卫庄庄主却骤然发难！他冷笑一声，揭破了昨夜宴请中那坛“佳酿”的秘密——酒中早已下了剧毒！

顿时，场间一片慌乱，众人运功查验，果然发现内力滞涩，毒性已然发作。方多病、李莲花，连同在场绝大多数江湖客，皆面色大变，受制于人。

庄主以解药为要挟，胁迫众人即刻启程，前往他一早计划好的目的地。就连被指认为“百川院探子”的葛潘，也被单独提出，作为重点看管的人质。

笛飞声与笛照夜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虽未中毒，但此刻形势比人强，贸然反抗只会暴露自身，于寻找一品坟和观音垂泪不利。只得暂时隐忍，混在人群中，一同被驱赶着上路。

一路上，庄主及其手下对众人呼来喝去，态度恶劣。那些中了毒的江湖客为求解药，敢怒不敢言，气氛压抑至极。

笛照夜昨夜痋虫反噬，本就元气大伤，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眉宇间带着难以掩饰的憔悴与虚弱。她强行稳住脚步，跟在队伍中，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然而路途颠簸，她脚下忽地一软，不慎踩中一颗滑溜的石子，身形顿时一个踉跄，眼看就要摔倒——

就在此时，身旁一道青影闪过，一只手及时而稳妥地扶住了她的手臂，温和的内力微微一托，助她站稳。

是李莲花。

“照夜姑娘，小心。”他语气温和，带着关切，“可是身体尚未恢复？”

几乎在同一时间，另一侧，一只属于少年的手也已猛地伸出，指尖甚至已经触及到了笛照夜的袖角，却又因李莲花的抢先一步而骤然僵停在半空中！

笛飞声动作僵住，那双总是冷厉的眼睛里飞快地掠过一丝极细微的懊恼与不悦，随即迅速收敛，悻悻然地收回了手，别开脸，一副“我才不想管你”的别扭模样，只是那紧抿的唇角泄露了他一丝未曾料到的、下意识的反应。

笛照夜借着李莲花的力道站稳，迅速抽回手臂，微微颔首，声音清冷疏离：“多谢李神医，无碍，只是脚下未稳。”

她眼角的余光瞥见了笛飞声那僵住又收回的手，心中微微一怔，但面上丝毫不显。李莲花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目光在笛照夜过分苍白的脸上和那边扭着头、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少年身上轻轻一转，嘴角噙起一丝若有若无的、了然的微笑，却并未多言。

队伍继续前行，只是这小小的插曲，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在某些人心中漾开了微不可察的涟漪。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