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高耸,藏海听到了霍绍坠落下去的烈烈风声,紧接着便是重响。
他扶着墙垛望下去。
他曾满怀复仇野心踏过的入城路,血色蔓延。
他眼前景色晃动,似乎看到了霍绍仰面露出的笑意。他本该看不清,可此刻又毫厘明晰,甚至能看到霍绍努力侧头,将目光落在近在咫尺的长公主身上。
泪光颤动,全然仰慕。
藏海想笑,他自诩算无遗策,唯一算不到的,是疯子的想法!
无数人蜂拥着跑下城墙,争抢着要为长公主打开城门。
有人去收敛霍绍的尸身,有人要去为长公主做马前卒引路……
声音嘈杂乱耳,藏海在一片乱声中,终于理清了思绪——
为何临淄王败得这么快?是霍绍将作战图早早泄露给了长公主,把自己的亲爹送给长公主杀。
什么矫诏夺位,或许从一开始就是一场清理异党的大戏。连霍绍这个新帝都是长公主的人!
难怪长公主起兵的旗号并非是临淄王矫诏的大罪,而是清君侧。清的奸佞,就是赵秉文一党,当然也包括他。
“生死之间,痛苦不过须臾?”
藏海想起霍绍昨夜说过的话,原来已经隐隐注定了今日之事。
生死之间的困顿不过是须臾,可被长公主厌憎,无法靠近的痛苦,才是对霍绍来说,最漫长的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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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绍以死明志,死在众目睽睽之下。
藏海当日便下了狱。
或许是登基之前的事务太多,他再牢狱中着实安稳了好些日子。
一天锣鼓声震天,宫中钟声也传进了阴仄的地牢里。
原来,今日便是长公主登基之日。
日暮之时,他的狱中迎来了第一个人。
勉强算是他学生的,庄之行。
庄之行摆了一桌丰盛的饭菜,最后犹豫着取出一壶酒:
“矫诏之罪,罪诛九族。我爹和曹静贤已经重新回到京城,几次三番为此事面见陛下。他们被你挑唆,反目成仇,险些横死,对你恨之入骨,要陛下将你五马分尸,千刀万剐,以儆效尤。”
藏海了然地看向那壶酒:“所以,你想送我一程,要我死得痛快一些。”
他没动那些饭菜,只伸手提来那壶酒:
“多谢!”
庄之行眼睁睁看着藏海倒出一杯鸩酒,不忍地偏过头去,又转身往外走。
“我虽然没能杀了庄芦隐和曹静贤,但我总算杀了策划一切的赵秉文。仇也算报了一半,那你呢?”
藏海一句话定住庄之行:“你父亲为了前程,毒杀你母亲的仇,你还报吗?”
庄之行挑破藏海的心思:“你此时提起此事,不过是想在临死前要我心神不定,要我和我爹自相残杀,好报你的血仇!”
地牢中昏暗,唯一一点烛火在阴风中摇曳不定,藏海周身笼罩在黑暗里,唯有那张脸雪白,眼尾润红,眼眸明亮,直直地看向庄之行,勾动着庄之行无法彻底放下的仇恨。
“是又如何?你能拿我怎样?”
藏海把玩着盛满鸩酒的杯盏,轻飘飘笑道:
“我马上就要下黄泉,等见到死不瞑目的沈夫人, 我或许也有话跟她讲,问问她,亲儿子和毒杀她的丈夫相亲相爱,将她抛之脑后,她是何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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