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我想自己一定很多年没有生病,所以好的特别慢。
整整五天高烧才算退下去,全身有气无力软绵绵的只能躺着什么都做不成。
鹤丸实在看不下去,把药研拎了出去说这阵子近侍这事他来做,你们啊一个个的千万要看紧了三日月宗近那只三条家的老狐狸,严防死守不准让他进半步。
烛台切揉着太阳穴,不用做到那地步吧…
鹤丸白了一眼烛台切,你丫哪边的啊?
烛台切马上抓着一边不吭声的大俱利伽罗的手举起来,以表忠心我们两都是这边的。
三条家的小狐丸看看左边看看右边又看了一眼我,然后磨磨蹭蹭的走到了鹤丸一边,干起了卖友求荣的勾当。我想平时鹤丸一定没少喂他豆腐皮。一期一振家的弟弟们更不用说,谁让鹤丸平时和他们玩的好,在弟弟们殷切期待的眼神一期一振是迫于无奈也站到了鹤丸这一边。
我看着鹤丸挨个训话划分阵营,他就闹吧恨不得找机会闹的天翻地覆全本丸都知道。
我对鹤丸说,那么折腾有意思吗?
有啊,非常有。鹤丸一脸严肃,我可不想让他在你脆弱的时候钻空子,有了一次绝对不能有第二次。正大光明的追求我可不在乎,趁虚而入那种事情一次就够,没有第二次。
那件事,他到底对三日月宗近还是有很大意见的。
然后我就不说话了。
我当审神者的时候只有十四岁,个子又小长的晚,真正意义上的小孩子。有了鹤丸之后他每天带我东南西北骑在他肩膀上,上山下海玩的昏天暗地。有的玩总是熟悉的特别快。然后又特别的要好,歌仙看了都摇头,本想养成个小公主,没料到被鹤丸带成了个疯丫头。
十五岁的时候突然个子拔高的长大,连我妈都还没来得及告诉我什么是初潮,就猝不及防的找上门,把鹤丸吓的脸色都不好。毕竟年纪大了看的多,帮我收拾完了让烛台切去做红豆饭,他说挺好我家姑娘长大了。
十六岁的时候喜欢上长谷部,鹤丸什么都没说把近侍让给了长谷部。
朝夕相处日夜相对谁也没有越雷池一步,拉个小手亲个嘴,都是了不得的心跳加速和甜蜜,那时候的自己多傻,和隔壁的小姑娘一直纠结着主和命,他到底听的是哪一个,然后就再也没有然后了。他用死证明了我纠结的事,倘若不爱你,又何必付出性命去救你。
主和命,他选的还是我。
可惜那时候年纪太小,不懂他的隐忍纠结和深沉,只是一味任性和胡闹。
后来鹤丸把我从战场上捞回去,说了一句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可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麻木不仁而又精神恍惚。
碎了长谷部之后大半年,每次都是想哭都掉不出眼泪,我对鹤丸说我没有办法,我连哭出来的力气都没有了我真的没有办法。
他看着我直叹气,又舍不得抽我几巴掌让我清醒清醒。
他说哪天能哭出来了,就什么都会好。
然而我哭不出来,更别提笑。
那个时候我几乎丧失了所有的表情,只剩下每天都是一副愁苦相,再也不闹腾,每天都很安静,我怀疑另一个自己是不是一起跟着长谷部走了再也回不来,这边剩下的只是什么都没有的空壳。
人一安静,就想的多,想的多了心思就重。然后迎来了三日月宗近,他来了也不见得有什么开心。
我就把天下最美晾着不闻不问了很久,大概就是我这副不死不活的态度,反而让他对我产生了兴趣。
时不时的找我聊天喝茶,说什么平安和歌,可惜当年我跟着鹤丸混,文化课是真的没学好,我实在看不懂只好把三日月写给我的纸条拿去给歌仙看。
他时不时的写些和歌给我,问我怎么样。
我看完木着一张脸,对他说,人美字美…和歌写的也挺美的。
他拿着扇子戳了一下我的头,也不叫主上,只说不解风情的小姐,也是很可爱的。
想来三日月是平安时代过来的人,那套风雅和习俗我是真不懂,只觉得挺好的,也只限于挺好的而已。
并不知道其实那个时候三日月对我有点那种的意思。
后来存的多了就拿去给歌仙看,只想问问他三日月究竟是个什么文学水准。
歌仙看完笑个没完,那个三日月啊,要知道你以前是什么模样绝对不会写这些。
歌仙摸摸我的头,没把话说全,他说三日月这是夸你长的好。歌仙也明白我的初恋太惨烈,不哭不笑了那么久,要再接受新人哪有那么容易,所以他没有把话都说完,其实三日月写的,都是藏头不露尾蕴含太深的情诗。
那是我很久很久以后才明白的事。
字字句句都是风雅。
歌仙说偶尔也让他当一次近侍吧,不然也未免太可怜了。
可在我看来,他写的都是春天的花秋天的月夏天的树叶冬天的白雪,哪里和我的外貌沾边。
那时候十八岁,后来想起来,真是后悔没跟着歌仙好好学学什么叫风雅。
也就是那一天,那天黄昏三日月又送了我一首和歌,我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名堂来,无非是夜深人静明月当空月光皎洁人比月明之类。反正抒情委婉清丽,说白了我还是看不懂。
我想了想带着三日月去了锻刀房。
现在回想起来,如果没有去锻刀房就好了。
时隔一年我有了第二把长谷部。
我站在那里,手脚都在发抖,指甲掐进肉里一手血却不自知,心里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
然而脑子里却太过清醒,这个长谷部,并不是那一个。
他是无辜的,可是被剩下来的我呢?
我用力的抓着三日月的狩衣,支撑着自己不至于全身无力的倒下去。
大概是三日月也发现我脸色不对把我抱回了房,因为我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
他把我放下,握着我的手,一片冰凉的用脸靠过来。
三日月的脸上粘着我的血,透着月光房里只剩下我和他两个人。
那天的夜色冷的像刀。
人世间一片荒芜,我眼前只有长谷部恍惚的影子,他说主你要好好的,你要幸福。
我在恍惚之间又像看到了那天一身是血的长谷部,终于精神崩溃的再也撑不住。
那时候我一声声哀求说,不要走,不要离开我。没有你,我怎么能幸福!
不知道是对我臆想中的长谷部还是对着眼前的三日月宗近。
他说好,我不走,我一直在。
离了他我早就什么都没有了,连魂都没了自己都已经不是自己了。
就是那天晚上,我和三日月宗近纠缠不清起起伏伏,忘了谁是谁。他成了我第一个男人。
在那种混沌不清暧昧不明的情况下。
第二天早上鹤丸兴冲冲的拉开我房里的障子门,大呼小叫的说:我看到长谷部了哎哟你总算想穿了…
捉奸在床不过如此。他差点就没抽刀和三日月干上,最后还是毫不客气的把人赶走,那大概是三日月此生最尴尬的一次。
我终究背叛了长谷部。我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卷着被子缩了起来。心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之后鹤丸对三日月总是笑里藏刀嘴巴尖酸刻薄能削人,哪怕他手合只有吃亏占不到便宜。
他说,我知道你心里苦,可也不能那么折磨自己。
字字不提是我让三日月别走才有了那么一出。
三日月在他眼里,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呵呵,风雅个屁,就是想着法子把我拐上床。
然后还用啼笑皆非的口气安慰我:没事,我们也不亏,好歹他也是天下最美。
我只是光着身子坐在床铺的角落里,看着床单上刺眼的血迹。
这事不能怪三日月,他何其无辜被我牵连,是我自己生性犯贱分不清谁是谁。
我抽过鹤丸的刀就想往自己脖子上抹。
可是当啷一声刀落在床上,明晃晃的扎眼,我拿什么去面对长谷部,不过是个背叛者。
我把自己埋进膝盖,失声痛哭。
他不在了一年之后我终于哭了出来。
那时候鹤丸把他的白色羽织脱下来披在我身上。
我只听见自己不停的说自己脏。
我不嫌弃,鹤丸说。你十四岁把我的羽织丢泥浆水里我也没嫌弃。借你套一下又能怎么样。
哭什么,我真不嫌弃。你是我养大的,再傻我都不嫌弃。
讲真,我对鹤丸,没什么秘密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