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明城,夺明塔下。
“速度快点!快点!这边还缺两队,猫呢?!”
士兵们快速奔跑,一排排的挪动着。
在将军的指挥下,很快,里圈的士兵向外移动,为外圈的士兵腾出空间。
“快快!跟上!”
在声声催促声里,火把的光绕着夺明塔外圈围了个环,只开出一个小口勉强容纳队列进入。然后,这小口外的士兵被划成一队队,推着一座座几层楼高的云梯进入包围圈里。
很明显,云梯是用来攀爬夺明塔的工具。云梯内部的木板层层摞叠,每层间高度恰及一猫高。从外面看,十几层的楼板阶梯式的分布,耸入上空。云梯的底部安有轮子,在崎岖不平的道路上颤颤巍巍,感觉随时都会松掉。
目测……六七丈高?
待云梯贴近夺明塔的外沿,一个个腰间绑着绳索、背后插着大刀的士兵,有序地从云梯脚开始向上攀登。然后,每五个士兵踏上云梯后,就会紧随一个背着钩爪的后勤兵。
看来,他们是要爬到塔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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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明城,夺明塔下。
被问到武铭的去向时,武崧一言不发。
本以为这样就能拖住他们,永苓却轻蔑地笑笑,摇着头说:“没事,你不说,我们也知道武铭在夺明狱。估计现在,正赶往夺明塔这里吧。”
“你怎么知道?!”武崧惊恐万分。
“你是小猫,想的没有这么远、这么多,也正常。”永苓俯身,注视着武崧的瞳孔,眼睛里没有一丝光亮。他带着说教的语气说道:“当你发现夺明塔被士兵们包围的时候,你就应该撤退了。”
永苓起身,居高临下的傲视着武崧。
他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可那刻在骨子里的傲蔑感,似乎对宗宫和民兵之间的胜负,高下立判。
“还是不应该多嘴的……”永苓暗自叹气。可一看到武崧愤怒却又无能为力的神情,他就感到兴奋。
他忽然回头,问道:“你和那小白猫的关系……不错吧?”
“白糖……”武崧瞳孔骤缩!他的双臂上依稀可见青筋,紧绷的肌肉正和绳索对抗着。“永苓!永苓!有什么就冲着我来!”
听罢,永苓笑得很大声:“这不是舍己为猫的大义,这是懦弱的表现啊。”
“我只是随口问问,你为什么这么激动啊?再说,我也没有必要对他下手啊。”
永苓的口气听着很是嘲讽。武崧咬着嘴唇,只能隐忍着。
“永侍郎啊,别戏弄小孩子了吧。我们还有正事呢。”旁边,嵛族长揶揄道。
“什么正事啊?这可打扰了我的兴致啊。”永苓装出不满的语气。
“这可是你的计划啊。我可是给你准备好喽。”嵛族长答道。
两猫一唱一和,像是演戏似的。见此,武崧厌恶地撇撇嘴。
“不过,为什么感觉……这嵛族长的态势对永苓毕恭毕敬的呢?”
毕恭毕敬?不,更像是……言听计从?
看着两猫远去,武崧刚想挣扎,肩膀却被背后的士兵摁住,然后一把刀就“当当”架在了脖子上。
武崧苦笑,放弃抵抗。
反正被绑住也做不了什么,只能等待白糖他们的救援,不如现在好好思考思考,捋一捋整个事件。
武崧忽然想到,武铭曾经提到过,宗宫背后一定是和某种势力合作,才能如此公然和武铭撕裂。
那……某种势力,或者说,某只猫,估计……就是永苓了吧。
对于永苓,武崧没有任何了解,也不清楚他的实力。不过……能让族长们言听计从的,实力不容小觑!
怪不得……爷爷做事那么谨慎!
话说回来,宗宫是如何知道他们的计划的?
武崧知道,肯定有细作作祟。
细作?依武崧对整个民兵这个群体的了解,能找出叛徒的概率为零。
不过……
武崧忽然想到一点!
那次……就是武铭带着受伤的白糖入城求医的那次,不是在偏僻的巷口遭遇了阻击吗?
那次阻击,要不是武铭胆大心细,他们差点就……
武崧清楚地记得,包围他们的伏兵,没有着身盔甲,而是披着褴褛的衣衫,提着裹着布的大刀,红着眼就杀上来了。
伏击的士兵们没有宗宫军队那种应有的训练有素,更像是你抡一锤我砍一刀的野打法。
而且,还被武铭唬住了……
不像军队的猫啊……
那也就是说……
他们,应该就是武崧要找的叛徒!
事先埋伏在武崧他们的必经之地吗?不可能,武铭专挑偏僻逼仄的小道走,还经常绕道,伏兵们不可能提前预判的。
那就必须有猫一直在报点!
那就只有……
“族长大人!塔顶的猫抓到了!”
士兵的喊声将武崧的思绪拉回现实。武崧喘着粗气,迷茫地望着三只被押着的俘虏。
三个俘虏被五花大绑,嘴里还死死塞着布团。
“嗯……押下去!”嵛族长沉额。
风宗主!武崧心顿时凉了半截。
左边押着俘虏的士兵扶正长矛,瞥了一眼武崧,和武崧的眼神正对!
那是……冰冷,甚至有点嘲讽的意味!
随后,他踹了踹俘虏,阴沉地吼道:“老实点!”
说着他低着头,离开了武崧的视野。
“你们,去旁边的屋子里检查一下,看有没有藏猫!”嵛族长下令。
“那……我们就等着武铭吧。看看他,会不会来。”
永苓轻蔑一笑。而嵛族长则阴着脸,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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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明城,夺明塔附近。
“大飞快看,那塔底下是不是武崧?”
顺着白糖的爪子看去,砌着青瓦的台阶上,依稀可见一团乌黑的球被两个高硕的黑影架着,双臂别扭地折在身后,像是被绑住了。
武崧的帽檐悠悠然飘过几粒火星,星星火光只是昙花一现,却照亮了武崧颓丧的脸庞。
“是武崧!”小青惊呼。即使声音细如蚊蚁,也能清晰听出她声音的苍白无力。
大飞默默拍拍小青,给予无声的安慰。他习惯性地瞥了瞥白糖,看到白糖双目无神的样子,大飞有一种说不出的憋屈和无力感。
为了缓解心里的焦躁,大飞疯狂寻找武铭的踪迹,把唯一的希望寄托于他的身上,希望武铭能……救救武崧……
可……武铭呢?
他带着随从先行赶到,对这里的形势肯定比星罗班更了解。仿佛大军压境,武铭面对宗宫的重重包围圈肯定不敢轻举妄动。
那么,星罗班首要任务肯定是先和武铭汇合。他们本就势单力薄,如若再分开行动,下场就只会是被敌猫逐个击破。
清冷的月光早已掠过眼角,阴翳里唯独享有黑暗的气息。
没有武铭的踪迹。
那么,接下来就只能靠星罗班自己了……
看宗宫的架势,塔顶肯定已经被占领了。他们从塔顶进攻的计划肯定失败了。
据武崧所说,行动前,风无忌主动提出要上塔,态度不容反驳。风无忌的性格比较高冷,也没有猫敢否决。于是,计划里就是风无忌带着两猫上塔。
所以,风无忌他们……会不会也……
看到和武崧一同被看守的猫也被绑起来,白糖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完了,风宗主好像也被……抓了……这下别说夺明塔了,能把他们救出来就是难题啊……”
白糖沉默片刻。他弓着腰,小心翼翼地爬到右屋里。那里的窗户刚好有一仅供单眼观察的小孔。孔虽小,但可以遍观整个夺明塔的形势。
自他们来到夺明塔附近,白糖已经在这小孔里观察过无数次了。可……面对这重重包围圈,他能有什么头绪?
好像……只能硬闯? 这不是去送死吗?!
白糖揉了揉酸痛的脑袋。他知道,只要武崧在敌猫手里,他的安危就无猫能保证。
就凭他们族长在打宗干的那些事,谁知道他们能干出什么穷凶恶极的事?
白糖很慌,很急。他必须马上把武崧救出来!
他松开紧纂正义铃的爪子,擦去后脑勺的汗水。爪子里已经汇聚起了河。他摸了摸被汗水浸湿的飘带,咬咬牙,忍住自己内心的冲动——那种想要直接冲上去、把敌猫都砸扁的冲动!
说起来,白糖在打宗辗转多地、命运可谓多舛,这正义铃还能陪伴在他的身边,白糖是很惊喜的。
当武铭把正义铃递给他的时候,白糖内心竟然油然而生一丝重逢的喜悦感。
他拨开缠在一起的飘带,拭去沾染的泥土,就像他当初第一次拿到正义铃一样,如此珍惜。
感伤的时间结束。白糖拾起地上的正义铃,扶住飘动的铃铛,防止它叮叮作响。
他悄悄地抬头,再次从小孔里向外看。
是火光!距离他仅有几步之远!
看来,巡逻的士兵已经靠近了!
大飞和小青也察觉到了异样,连忙伏在黑暗的角落里,躲过月光覆盖的范围。
“咚……咚……”是铁靴的踏地声。
猫在黑夜里的视野是很好的,光是伏地是不能躲过侦察的。碍于屋内狭小,还没有高大的障碍物,星罗班被迫站在破旧的石灶台上,紧紧贴住墙壁。
可以感受到,只要脚稍微动弹,石子的碎屑便会顺着倾斜的桌台滑落,随时都会掉在地上。
火光从窟窿里闪过,看来已经到门口了。
“叮……”好像是铁器的碰撞声,或许也是开刃的摩擦声。
大飞紧紧攥紧拳头,微眯着眼。黑暗里,虽然大飞的听声辨位更能有效地分析敌我形势,但大飞不敢使用韵力,他知道外面的士兵都是京剧猫,是可以通过韵力的流动追本溯源的。
沉住气!沉住气!大飞告诫自己。
他左爪死死钳住白糖的右臂,为的就是阻止白糖一时大脑冲动冲出去。
小青被两猫保护在角落最里面,盯住另外一个缺口,观察那里有什么风吹草动。无意中,她触碰到了大飞右臂的刀伤。不用光源,一道狰狞的伤疤就赫然显现,看得触目惊心。
这时,他们身后的墙壁上响起了窸窸窣窣的摩擦声。很轻,很轻。
白糖刚要贴墙细听。突然,在大飞和白糖的肩膀之间,一柄长枪撕咬着岩土,轰然炸开一个大洞,直直插入!
“这里!” 外面有士兵吼道。
“他们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的?!我可没有动过啊!喵!”白糖慌张地躲着攻击,还不忘嘴里吐槽一番。
大飞也不知道士兵们是怎么发现他们的。说来蹊跷,大飞他们都是小孩子,身型不大,而且这屋内屋外没有直接的光源,若是贴着墙壁藏的话,外面是绝对看不到的。
如今,士兵们不仅能察觉到他们的存在,更可怕的是,那刺入墙壁的刀是如此快准狠啊。看来,他们甚至能精确定位星罗班的位置。
看到正义铃反射的光线,大飞顿时明白原因了。
看来,来者的实力不容小觑!
“叮!咚!”
眨眼间,白糖已经和敌猫交手过几次了。刀枪无眼。被这锋利的刀刃划过一下,胳膊上就要留下一道长疤。
“咚!”
正义铃和长枪猛地撞击,竟然能生生擦出火花来!光线昏暗,白糖虽然体术不弱,但因为视野受限导致反应迟钝,迫不得已才硬生生接下这一击,双爪被震得生疼。
黑暗遮住了仅存的光亮。不见猫影,只闻耳边的声呼呼而起,瞬息之间一刀一式已经过爪。
相比于训练有素的敌猫,星罗班根本不擅长在黑暗里战斗。还没过上几招,就已经招架不住了。
白糖身后,一士兵趁着白糖俯冲的后劲还未缓过来,对着白糖的后腰就是一脚!
“唔……”骨裂的痛感传入大脑里。
失去反抗能力,就只能任猫宰割了。
这边,大飞被袭后临阵慌乱,脚步不稳,一个不慎跌倒在地,被士兵们抓住破绽迅速冲上来围攻,便失去抵抗能力了。
小青也只挣扎了片刻。屋内狭小,小青的水袖难以发挥优势,最后也被逼入角落,束手就擒。
至此,星罗班全员被捕,落入到敌猫爪里。
“其实,我们这样……也算和武崧团聚了吧……”
夺明塔下,看了看身边脸色发青的武崧,白糖连忙停止打趣。他扭了扭酸痛的胳膊,轻轻挤了挤武崧,轻声问道:“武崧,你看到武爷爷了吗?”
“……没有……”武崧并不想搭理他。
“那……风宗主呢……”
“……”
“那……那些民兵呢?他们不是和你在一起的嘛……”
“丸子!现在这个情况,我们自己的生死都难以预料!你还在惦记他们?”武崧终于没忍住怒火,一把火气撒了出来。
“可……我们现在……就只能指望他们了啊……”
“指望他们?!丸子,你看看这夺明塔附近的士兵,你怎么指望他们对付这些猫?!”
“可没有武爷爷他们,我们该怎么……”
“现在把武铭放到你面前,他也不能救你出去!你难道一天到晚的只会武爷爷武爷爷的喊嘛?”
终于把怒气撒完了,武崧喘着粗气,收回血红的双眼。他意识到自己话语的过分,连忙轻声道歉:“抱歉,白糖,俺……”
“也是……”白糖呢喃自语道,“武崧说的对……现在的情形,我们也不能光指望武爷爷他们……”
说罢,白糖低头,陷入沉默之中。
“白糖……”武崧想要道歉。
白糖并没有回复武崧。
也许……是时候,该靠我们自己了……
总不能……都依赖大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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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明塔的外围的喧嚣声将武崧的思绪拉回现实。
抬头,看守他们的士兵早就消失了。族长们正站在他们身边,表情严肃。
他们没有看向星罗班,而是远处的路口。
夺明塔所在的空地连通着三个路口。早先,那里被士兵们包围后,就没有猫民敢经过。
现在,那里猫山猫海,围观的群众挤在一起,亢奋地怒吼着,反抗着士兵的阻拦。
所有士兵们严阵以待。依族长的命令,在路口处设立了三道防线。
很快,最外围的防线被猫民们击垮,猫民们蜂拥而至,和士兵们激烈地对抗着,矛盾愈发激烈。
这是夜晚,是猫民本应该进入梦乡的夜晚。反常的喧闹袭击夺明塔,宣泄着夜晚的不平静。
“只能是武铭。”嵛族长自言自语道。
“只能是武铭。”
挤挤攘攘的士兵里,一举着长矛的灰猫,正暗中观察着族长们,伺机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