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人病房很幽静,由于楼层够高,不用担心记者偷拍,房间的窗帘并没有被拉上,从窗口看出去,空茫的天空泛着水一样的碧色。
项易定一脚被高高吊起,手上缠满绷带,脖子还套着护颈,脸上的淤青到现在还能看出端倪,后槽牙也掉了一颗。王一宝力气大,当时又动了真火,棍子落的丁点不犹豫,每一棒都朝着死里挥,生生捶走了项易定的半条命。
为了不让消息泄露出去,苏苏这些天在外都异常的小心。放给公众的解释是项易定因为妻子的意外死亡大受打击一病不起,所以这种明显有外伤的画面绝不能流露出去,为了项易定,也为了他自己。
苏苏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眼神落在那个正以一种很辛苦的姿势靠在床头的男人身上。
项易定没有抬头看他,而是靠着被吊起来的腿摆了一个厚厚的剧本,专心致志地盯着看。苏苏让护工送进来的花被凌乱地丢在地上。
他扫了那堆花一眼,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轻轻靠着床沿坐下:“项哥……”
项易定头也不抬,声音冷冷的:“有话说话,没话就滚。”
苏苏的眼眶瞬间红了:“你还在怪我?”
“问这话有意思吗?”项易定还能动弹的那只手缓缓的的抬起指着苏苏的脸,指尖微颤,如果不是苏苏届时还要担任《刺客》的重要角色,如果不是他言之凿凿的说王一博和李然产生感情,准备带着刺客跳槽到死对手的工作室。并拿出所谓的伪造录音视频,他怎么可能会让这家伙毁了王一宝和李然。可现在王一宝重新站起来了。而且比之前的势头猛多了,一露面就试镜罗一科的宋慈义,就因为他听信了苏苏的谗言才把自己搞的这幅鬼样子,自己怎么会放过散播谣言的家伙……
王一宝看着餐桌对面坐着的肖浅,欲言又止。
“肖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瞒你的。只是这件事说起来有点扯。”
肖浅细细的品尝着嘴里的牛排,漫不经心的看着窗外的风景。
“快说吧!在你身上发生的扯淡的事,还少吗!”
“这次的事就是小智干的,”
“对了,小智不是被你大哥带走了吗?”
肖浅心中猛的一颤,赶忙将所有画面从脑海中驱逐出去,闭上了眼睛:“快说吧,小智到底出什么问题了?”
王一宝抿着嘴,又有些尴尬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开口。主要是自己这事做的也确实有些不知道怎么说了。作为主演的肖浅肯定会劝自己主动放弃旌阳这个角色的。
“小智没出问题,是我。”
哎呀,早死晚死都得死。王一宝眼睛一闭。
“你在现场看到我演的旌阳,演技大爆发是不是感觉很不可思议。”
“起止啊!简直是见鬼了。”
“就是见鬼了。这都是小智帮我做的弊。”
“怎么会这样?”肖浅一下子激动了起来,“那可是现场好几百号人的,他怎么帮你的!。”
王一宝低头自责的用手搓着桌布。
“我也不清楚他是怎么做的,而且他还说只帮我这一次,所以我现在必须要加紧练习。离罗导的戏开拍不到三个月了。所以我得带着小智回四十年前,利用时间差,来打个漂亮的翻身仗。拿回属于我的一切嘛!”
肖浅深吸一口气,王一宝的胆子现在越来越大了。他有没有想过如果这事败露了,他可能这辈子都别想再进圈子了。
“事已至此,我只说一句如果戏开拍,你还是不行,那你跟罗导道歉,退出宋慈义的拍摄。我让胡毅顶上。你也太胡闹了。......”
苏苏看着在床上装模作样的项易定。呵,有多悲痛,不还是比不上他的野心么?苏苏巧妙地将不屑掩藏起来,垂眸以一种委屈的腔调回答:“我们另排了预算,以现在还剩下的投资,再想顺利的拍出《刺客》的原质量已经不够了。”
“但是要拍大场面,我们花的也多啊。后期和特效团队就要用去好大一笔,设备什么的租借都要目前最高端的,还要租赁一整个景区,进深山拍摄对剧组的要求也很高……”苏苏一样一样掰给他计算,“还有演员的片酬,之前……之前已经定下了让王一宝做男一号,王哥是不拿片酬的,可是现在他……他不在,他的角色就要另外请人演……”
苏苏顿了顿,期期艾艾地最后道:“和王一宝相同质量的艺人,片酬至少要高开七位数近八位数,这些天耽误开机资金已经花费了不少,粗略算一下,我们现在只有一千五百万左右的预算,根本不可能导致拍摄顺利。而且剧本的产权合同有一半在王一宝的手里。”
一千五百万。
项易定一下子捏紧了拳头,双眼通红地朝着苏苏低吼:“都是你如果不是你告诉我王一宝打算带着我的心血投靠别人……!”他们又怎么会面临这样的窘境?王一宝的有钱在圈里可谓数一数二,也只有他肯砸钱,才能让项易定拍出心中真正想要的感觉。现在王一宝撤走了所有的资金,也带走了存于他脑海当中的那个活生生的主角。他为《刺客》筹备了那么久,付出了那么多,哪怕为影片质量考虑,主演的水准也绝对不能凑合。可是这样的艺人身价又哪里是说着玩的?这一个多亿已经包含了所有演员的片酬已经剧组的花拍摄费用让他再凑足数额如此庞大的资金已经绝不可能。儿子名下倒是还有一些价值不菲的不动产,可那是老婆死之前,留给儿子的,今年儿子已经年满18岁。
他俩虽然结了婚。可婚姻关系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美满幸福,儿子现在见他也跟陌生人没有两样。
苏苏红了眼,泪光盈盈地看着他:“难道这全是我的错吗?如果不是我,连这剧本的一半你都留不下来!”
项易定被戳到痛处,一下子抓起烟灰缸砸向苏苏,气的浑身发抖:“滚!!!”
苏苏起身闪避开相册,握紧了拳头,盯着项易定一字一顿地说:“徐哥,你是不是忘记了,我也是不拿片酬在为你拍戏!我冒了多大的风险你知道吗?你心里没数吗?现在你把一切责任都推到我身上,这对我公平吗?我已经很难受了,李然姐帮了我那么多,我在心里也把他当做亲姐姐对待。你当初背着她和我上床,你知道我有多愧疚吗?如果不是太爱你,我何必把自己的位置摆的那么低?她掉下去的时候,我心里也在滴血你知不知道?我为了你放弃了我唯一的家人,你真的一点点都看不出我对你的付出吗?”
项易定抖的厉害,和他盈满了眼泪的双目对视着,却下意识慢慢冷静了下来。
是啊,苏苏也是不拿片酬接了角色和片尾曲的,他怎么忘了这一点?
这也是一笔不小的支出,现在王一宝离开后资金已经出现很大的空缺了,如果连他也离开,《刺客》这部命途多舛的剧恐怕真的会胎死腹中。
他紧紧盯着苏苏,眼中的恨和厌恶逐渐被平静取代。
他回过头,好像刚刚那个怒不可遏的人根本不是他:“赞助商呢?实在不行就去拉赞助吧。”
苏苏毫不意外他的妥协,在心中微微一笑,眼泪顿时收了回去:“有意向的我们都去了解过,但赞助商都不是做慈善的,有几家倒是愿意投资,但都有空降演员和植入广告的要求。”
“不行。”项易定斩钉截铁地拒绝了苏苏的试探,“这部戏之所以筹备的那么辛苦,我就是想让它每一个细节都合乎我心意。乱七八糟的人和广告被塞进来像什么话?”
苏苏也不赞同这个解决方案,闻言顿时舒了口气:“那就只有另一个办法了。”
“什么办法?”
“公开选角。”苏苏盯着项易定的眼睛,“我们借完成李然姐心愿的名义,搞一个圆梦试镜会。李然姐在死前为《刺客》做了很多的宣传,圈里圈外的人都知道他对这部戏有多在意,他的知名度那么高,只要我们搬出他做噱头,肯定会引发很大的轰动和反响。”
他顿了顿,有些担心项易定会接受不了自己对李然的利用大发脾气,没想到项易定只是在他提起用李然做噱头的时候脸色扭曲了一瞬,随后便又冷静地开始倾听。
他对这个男人越发看不起了:“总之,我们的目的本来就不是为了淘到什么合适的艺人,但如果计划能成功,肯定会有企业为了正面形象同意投资,我们也会有资金请到大牌演员,《刺客》宣传到位了,到时候上映也有票房保证。一石二鸟。”
其实是一石三鸟才对,李然的人脉基础在圈内不可谓不大。借由她的名义,苏苏可以邀请到很多在他生前和他有过合作的圈内大腕参与试镜活动,这对他扩展人脉也是一次十分宝贵的好机会。
项易定也想到了这一茬,眼神瞬间阴冷了下来,抬眼带着审视落在苏苏身上。苏苏在他心中的形象一直都是乖巧干净像个兔子那样胆小又纯洁的,和李然的果敢刚毅仿佛两个极端,否则他也不会在明知道李然眼睛里容不下沙子的前提下有胆量和苏苏偷情。可是现在看来,他似乎是小瞧这个年轻人了。
苏苏仍旧用那怯生生的目光和他对视着,面上的表情无辜的好像那个将被自己亲手杀死的“姐姐”翻出来彻底利用的主意跟他完全没关系似的。让项易定心头不由涌出一股寒意。
“怎么样?”苏苏见对方沉默,主动开口打破了尴尬,顺势给了项易定一个台阶,“项哥你也别想太多,然姐出事本来和你没有直接关系,她要恨也是恨我,心里一定还是爱你的。我相信她在地下也愿意看到你达成你的梦想,至于报应,就报应在我身上好了,那是我应得的。”
他很笃定对方会答应自己的提议,只是这样一来,自己在对方心中纯洁无邪的形象肯定会出现瑕疵。但那又怎么样呢?从下决定杀死李然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和项易定不会有未来了。不过他并不后悔,被抓奸在床在他的意料之外,比起让李然活下来将他从好不容易爬到的这个位置打压回谷底,现在这样的情形已经要好的太多。他手里有太多项易定的把柄,项易定哪怕为了自己的前途,也绝不敢主动对他做些什么,他和项易定在这场电影之后,只需要保持台面上的客气就够了。
项易定盯着他的眼睛,片刻后缓缓挪开目光,仿佛下了一个多么艰难的决定般,紧紧捏住了自己的拳头。
“把活动做个详细的计划,到时候拿来给我看吧。”项易定轻轻地开口,在心中一遍遍反复告诉自己,为这部电影投注心血的不止自己一个,李然当初同样曾对它报以厚望。能够顺利地拍摄出来,李然在泉下有知,也会高兴的吧?
一定是的,他们曾经那么爱对方,怎么可能因为一次出轨就让所有的感情烟消云散呢?
至于自己……
项易定脱力地弓着脊背,视线落在刚刚扔出去躺在墙角的那本相册上,摊开的那一页,李然正露出灿烂的笑容直视镜头,逼人的魅力给他一种即将窒息的压迫——他会用自己的一生,去忏悔背叛李然的罪过的。
王一宝看着肖浅生气的背影,内心充满了愧疚,他也不想用这样激进的办法。可是他迫切的想要站在曾经甚至更高的位置,去复仇,为自己也为李然。想到曾经那个如同家人一般的姐姐现如今早已香消玉殒。他的怒火就抑制不住。项易定苏苏我王一宝发誓。迟早有一天会让你们在李然的坟前忏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