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不了的人

回去后，涂漫很不自在，一上七楼，总怀疑别人在看她，嘲笑她。

她默不作声地垂下头，悄无声息地回到病房。

房间里灯开着，对床的男生不在。

躺下后，立即把被子拉了起来，盖住头脸，像小婴儿一样蜷缩成一团，恨不得将自己藏到床底下。

脚步声进来，好像在床前停留的时间久了点，她也忍不住胡思乱想，——隔壁床的是不是也听到了？他是不是也在笑我？觉得我神经病？

直到电源开关“咔哒”一声，灯关了。

对床的男生也躺下了。

病房里里一片黑暗静默。

过了很久，久到被子里氧气不足，又热气蒸腾，额头出汗了，涂漫才拉开被子。

头刚伸出来，久就听见那男生说话了，声音很轻。

万能龙套其实你不用放在心上，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过好你自己的日子就行，等毕业了，你可以找个好工作，走远点，别回来。

涂漫竖起耳朵听着。

万能龙套我小时候和父母也合不来，他们更喜欢姐姐，因为姐姐成绩好，我只会逃课打架玩游戏。那时候怨恨所有人，现在回头看，其实都没什么，因为世界上最大的难题就是生存，只要活着，就什么都有了。

这话听在耳朵里，让人分外悲伤。

涂漫轻声安慰他。

涂漫你会治好的，要对自己有信心。

病房里没声音了，隔了很久，久到她以为那男孩子睡着了，他的声音又响起来，可是更轻了，轻得像没有重量的羽毛。

万能龙套没用的。

他说。

万能龙套我好不了了。

涂漫的眼睛慢慢睁大，屏住了呼吸，好像害怕自己呼吸大一点就会把对面的羽毛吹走了。

涂漫你一定会好的。

她固执道。

男生轻轻笑了一声，很短促，像幻觉。

涂漫真的，现在医学这么发达，这个医院的医生也很好，你一定可以的。

万能龙套你不懂，我已经是晚期了。

万能龙套我爷爷去年白血病，死了。我姐姐年初也查出来白血病，现在就在这医院里做透析，21楼。我爸肺癌，在11楼。我胃癌，晚期，只是在这7楼住着而已，很多药都停了。

他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万能龙套明年这个时候我就不在了。

涂漫的心里像被塞了一团淤泥，坠得难受极了。

涂漫就没有别的办法吗？众筹，请求网友捐款不行吗？

万能龙套我等不了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从床上坐了起来。

万能龙套涂漫，我知道你叫涂漫。你坚强一点，想放弃，想消极悲观的时候，你就想想我，好好活下去，快乐地活下去，带着我那份遗憾活下去。

涂漫的眼泪瞬间流了满脸。

万能龙套不想原谅你妈，就不原谅好了，没什么的。

涂漫嗯，我知道的。

万能龙套那位顾医生喜欢你，好好珍惜。

涂漫？？？

万能龙套真的，我谈过恋爱，懂那种感觉。

涂漫沉默了。

她不确定，不敢相信，有种飘在空中，双脚踩在半空的失重感。

很不真实。

顾医生怎么会喜欢这么差的自己？

胡思乱想中，他听到了对床男生的告别。

万能龙套好了，晚安，再见。

然后，凌晨三点多，男生的手机疯狂震动，可是没人接，涂漫起来去叫他，发现床上的人已经没有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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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去年五月在市医院，我爸住院，隔壁床的男生，一家人，除了他妈没生病，一家子都是癌症，白血病。那男生是高烧不退，也疑似白血病，这里改成了胃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