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这所梦境中的居所突然已亮起了所有的灯盏。
四周镂空通风的檐下挂着绘着彩绘花鸟纹样的中华式八角宫灯,掀起一半的木质围帘下,各式奇奇怪怪,色彩反差极大的小物件搁置在木栏上。
而视野尽头,铺了层层繁复图案的厚重红色地毯上,一个黑发女人正躺在睡榻上幽幽安睡。
她紧闭着眼,极为纤细的睫毛静静停滞在眼睑上方,高挑的鼻梁仿佛在隐隐述说她的高傲,而没有血色的嘴唇,同样苍白的皮肤,却使她和周遭的环境形成一种异样感。
虎杖悠仁对这种没来由的异样感,感到有些违和。
是因为那张一看就不属于日本人轮廓特征的中华式古典女子长相的脸过于艳丽吗?
自榻上斜倚着的手肘滑下的长长黑色袖摆半铺在地上,纤细苍白的手臂半垂在地。
不论是遇见的场合还是过分的长相,都在告诉他,这个女人让他感到异样的原因,大概是因为那与周围环境交相辉映的,几乎可以并入妖艳的美。
“哦?你是在心里夸奖我吗?”暗紫色的眼睛突然睁开,有人从下方斜睨着他。
“啊。”虎杖悠仁被吓了一跳,望向尽头那双微微幽光闪动的双眼,他丝毫没有意外自己会心慌意乱,“原来你没睡着吗?”
女人缓缓拂起衣袖,慵懒地靠坐起身:“倒是比我预料的好一点,我原本以为你会说我是个死人呢。”
调笑的话让一向认真的少年有点尴尬,“那,那倒没有。”虽然也有考虑过那种事。
“啊。”她突然轻打了个哈欠,“既然午觉也被人打扰了,那就索性开始干正事吧。”
什么正事。
他不过是误入到这里来,除了回去原来的世界,还有什么正事。
苍白艳丽的女人突然笑起来,撑住床榻。
“没人会误入到这里来。”
“那么,让我来听听你的愿望吧。”她看向他。
“…梦境…怪物,现在又是愿望……”
虎杖悠仁回想一遍今晚的场景,种种的不现实,现在,一个更不现实的念头突然窜到了他脑海里。
“魔女。”
他指向笑盈盈的女人。
“你绝对是个魔女吧!只会笑盈盈给别人下套子,居心叵测的魔女!”
“魔女吗?”女人敛起眼睑好像思考了片刻,躺回极尽奢华艳丽的睡榻上,撑起一条腿,“倒是有点怀念这个名称,很久没有听到有人这样叫我了。”
“什么?”
“还真是魔女,我怎么就这么倒霉,误入到了这个鬼地方。”
女人不置可否,只侧过半张精致的脸,静静地聆听着。
直到少年发完自己长篇大论的牢骚。
时间仿佛在这里静止了,永恒的属于阁楼中璀璨的灯火中,他站在原地,好像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这个异度空间里。
这个颓艳莫名,深不可测的女人也许就是这里的神祗,而外面漆黑一片,野兽四伏的狭间,也许就是她狩猎的猎场。
察觉到自己此刻危机的处境,他额上渐渐已起了冷汗,“喂,这里一定有什么别的地方可以离开这里的吧。”
女人笑看着他四下慌乱巡视的视线:“我并没有留你。”
“这里到处都是门,如果想离开的话,就随意挑选一个出口,从容地离开吧。”
“……”
这绝对是一句故意为之,甚至已有把握的讥讽。
也许他就算侥幸通过了外间野兽四伏的广阔的黑暗,也可能会有什么别的东西出现阻拦。
是的,这个女人绝不可能这么好心。
看穿了眼前魔女的恶劣与她别有用心的话语,他终于坐下身,忍住自己的脾气,和她交涉。
“到底怎么做我才能从这个梦境里离开?”
女人注意到他,“我说过了,方法很简单。”
那双形状姣好的薄唇一张一合笑着轻启,颓媚的笑容中,他听见。
“那就说给我听听吧,你心底里的愿望。”
说吧……你的愿望。
这句话仿佛拥有某种咒力,虎杖悠仁一瞬间变得意识模糊,身体与灵魂仿佛同时陷入了瘫痪,不再被自己所掌控。
“我想……”就在他眼神迷茫,快要顺从那句咒语说出自己的心底愿望时,他忽然从某种蛊惑的幻觉中清醒,“怎么可能平白无故有这么好的事发生啊!”
“鬼才相信这种事呢。”
“能轻易提出这种条件,你恐怕也不是什么没有来头的泛泛之辈吧。”
女人有些讶异地看着清醒过来却对刚才发生了什么一无所察的少年,“你……”她顿了顿。
半晌,虎杖低头奇怪地看了看自己,“我怎么了?”
她没有回话,却已恢复了平时的波澜不惊。
“这次倒是意外地脑筋转动的很快,这么清楚实现愿望的后果。”
“你是不是有点失望了?”虎杖吐槽的一针见血。
“稍微,”他重音,“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能至今安然无恙地生活在这种可怕的地方的女人的话有多不可信。”
“你还真指望我会答应你的契约,然后顺理成章地失去一切吗?”
“呵……”这剖析地过于直白见血的话让她短暂地失语起来。
那么多到访艷楼的灵魂中,不是没见过有那么一两个明白愿望的天平上所要等价投入的代价,他们确实稍微有些不同,就这样惹起她的注意,使她多看两眼的同时。
下一秒,却已湮灭在历史的长河。
她看着眼前少年的脸,阴影在脸颊堆叠,最终化为一个只有自己才能明白的笑容。
那么自信的你,又凭什么以为自己和他们有什么不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