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嘉祺休假的这半个月,家里表面上恢复了往日的温馨。
笑笑每天早晨都能看到爸爸妈妈一起出现在早餐桌旁,幼儿园老师也反映孩子最近变得开朗许多。但马嘉祺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横亘在他和黎姝浛之间,就像阳光下的玻璃,看似透明却真实存在。
周三早晨,马嘉祺被厨房传来的轻微碰撞声惊醒。床边闹钟显示5:17,窗外还是一片漆黑。他轻手轻脚走到厨房门口,看见黎姝浛背对着他站在料理台前,肩膀微微耸动。她面前的电饭煲冒着热气,手里却攥着一团湿漉漉的纸巾。
“老婆?”马嘉祺轻声唤道。
黎姝浛猛地转身,迅速把纸巾扔进垃圾桶,嘴角扯出一个笑容:“吵醒你了?我是想早点煮粥的...”
马嘉祺走近,发现她眼下有明显的青黑,睫毛还湿漉漉的粘在一起。
这不是第一次了,上周半夜他醒来就发现阳台上有火星点点,黎姝浛解释说只是睡不着抽支烟,可她以前明明不抽烟。
“才五点,而且不是还有陈姨吗?老婆不用这么辛苦。”
马嘉祺伸手想碰她的脸,黎姝浛却下意识偏头躲开。
“再睡会儿吧老婆,我来做。”
“笑笑今天郊游,她要吃我做的便当,我得给她准备便当。”
黎姝浛转身去开冰箱,声音刻意轻快,“你回去睡吧。”
马嘉祺没有动。他注意到料理台上已经摆着两份切好的水果和三明治——这绝不是临时起意能完成的。黎姝浛大概已经起来好几个小时了。
早餐桌上,笑笑兴奋地晃着小腿,叽叽喳喳讲着今天要去动物园看熊猫。黎姝浛给她梳头发时手指格外轻柔,反复确认皮筋会不会太紧,还多塞了两包纸巾在她书包侧袋。
“妈妈,我去年就去过动物园啦。”笑笑仰头看着黎姝浛,小脸上写满困惑。
黎姝浛的手顿了一下:“妈妈知道,只是...”
她的声音突然哽咽,迅速蹲下抱紧笑笑,“要跟紧老师,知道吗?”
马嘉祺放下咖啡杯,这种过度保护最近越来越明显。前天笑笑在院子里摔了一跤,只是膝盖轻微擦伤,黎姝浛却脸色煞白地抱着孩子冲进社区诊所,连医生都惊讶她的反应。
送走笑笑后,黎姝浛立刻开始收拾餐桌,动作又快又急,盘子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马嘉祺按住她的手:“我来收拾。”
“不用。”黎姝浛抽出手,泡沫溅到她的睡衣袖口。
“你去整理行李吧,明天不是要回公司吗?”
马嘉祺想说回来后不用再带那么多出差用品,但黎姝浛已经端着盘子进了厨房。他叹了口气,走向卧室,从衣柜深处拖出那个久违的登机箱。
拉链拉开的声音似乎触发了什么。厨房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接着是玻璃碎裂的声响。马嘉祺冲过去,看见黎姝浛呆立在满地瓷片和泡沫中,右手悬在半空,指尖滴着血。
“别动!”马嘉祺跨过碎片抓住她的手腕,血珠已经在地板上形成几朵刺目的小花。伤口不深,但黎姝浛的反应异常剧烈——她全身发抖,呼吸急促,目光涣散地盯着那个行李箱。
“只是划伤,没事的...”
马嘉祺拉着她去客厅处理伤口,突然意识到什么,“宝宝,看着我。”
黎姝浛的眼神终于聚焦,却盈满泪水。这个表情瞬间将马嘉祺拉回三年前的那个凌晨。
产后第三天的黎姝浛躺在病床上,看着护士把笑笑抱去洗澡时,也是这样恐慌无助。
“是因为行李箱吗?”马嘉祺轻声问。
突然明白了什么,“我整理行李让你不舒服了?”
黎姝浛的眼泪终于决堤。她蜷缩在沙发角落,像个迷路的孩子般抽泣:“对不起...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每次看到那个箱子,我就想起你又要走了...”
马嘉祺心如刀绞。他单膝跪在妻子面前,小心地抱住她颤抖的肩膀。记忆中黎姝浛产后确实有过情绪波动,但当时医生说是正常的“baby blues(产后抑郁)”,几周就会好。后来他频繁出差,每次视频黎姝浛都表现得坚强乐观,他竟从没想过...
“我哪儿也不去了。”马嘉祺吻着她带泪的脸颊,突然注意到她手腕内侧有几道浅浅的月牙形疤痕——像是指甲掐出来的。
这个发现让他胸口发紧,“这些...是你自己掐的吗?”
黎姝浛猛地抽回手,慌乱地拉下袖子:“做饭时不小心烫到的…”
马嘉祺不再追问,但一个可怕的猜想在他心中成形。
他等黎姝浛情绪稳定后哄她睡下,然后悄悄给大学同学周岩发了信息,对方现在是心理医生。
「产后抑郁会时隔三年才出现吗?」
周岩的回复来得很快:「不会突然出现,但可能一直存在并加重。患者常会隐藏症状,尤其在配偶长期缺席的情况下。有哪些具体表现?」
马嘉祺的手指在屏幕上停顿了。
他回想起这半个月发现的种种细节:黎姝浛半夜独自在阳台抽烟;对笑笑过度的保护欲;今早看到行李箱时的崩溃;还有那些她以为他没注意到的时刻——洗碗时突然流泪,给笑笑读故事时声音莫名哽咽,半夜惊醒后长久地盯着笑笑睡觉的样子...
「几乎全部吻合。」周岩的消息打断了马嘉祺的思绪。
「建议尽快带她就诊。这不是靠'多陪伴'就能解决的问题,需要专业干预。」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映出马嘉祺苍白的脸。他想起笑笑出生后自己接下的第一个海外项目,那时黎姝浛刚出月子,笑着说“没关系”;想起笑笑百日咳住院时,他正在签一个价值千万的合同;为公司争取新资源。想起每次视频黎姝浛总是把镜头对准笑笑,很少露出自己的脸。都是自己死皮懒脸的要看老婆,老婆才会出现...
书房门被轻轻推开,黎姝浛站在门口,眼睛还红肿着:“哥哥,我睡了多久?笑笑该接回来了...”
马嘉祺迅速锁上手机屏幕:“还早,宝宝再休息会儿。”
黎姝浛摇摇头,目光落在书桌上打开的笔记本电脑上——屏幕显示着“产后抑郁症状”的搜索页面。她的表情瞬间凝固。
“老婆…”马嘉祺站起身,却不知该说什么。
“我没事。”黎姝浛的声音轻得像羽毛,
“我只是最近有点累。”
她转身要走,马嘉祺从背后抱住她,感受到她单薄的身躯在微微发抖。
“为什么不告诉我?”马嘉祺把脸埋在她肩窝,呼吸着她发间淡淡的洗发水香气,
“这么多年...”
黎姝浛沉默了很久,最后轻声说:“告诉你又能怎样呢?你不能放弃工作,我也不想成为你的负担。”
她苦笑一下,“而且大多数时候我真的没事,都和以前一样,只是偶尔...控制不住。”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扎进马嘉祺心里。
他扳过黎姝浛的身体,强迫她看着自己的眼睛:“从今天起,我们一起去面对这个问题。”
“周岩是我大学同学,他现在是很好的心理医生...”
没等马嘉祺的话说完,黎姝浛打断了他,眼神变得惊恐:“你觉得我疯了?”
“不是的。”马嘉祺紧紧握住她的手,
“就像感冒需要吃药一样,这没什么特别的。我只是想帮你...”
“帮我?你要怎么帮我?”黎姝浛突然激动起来,
“你知道最难受的是什么吗?是明明一切都很好。你终于也在家了,笑笑健康可爱,但我就是...”她的声音破碎了,
“就是忍不住想哭,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觉得马上会失去这一切...总会产生悲观的想法…”
马嘉祺的心痛得几乎说不出话。
他想起昨晚黎姝浛半夜惊醒,死死攥着笑笑的小被子不放的样子;想起她偷偷把抗焦虑药藏在维生素瓶里;想起她每次看到他整理行李时瞬间苍白的脸色...
“我们明天就去看医生。”马嘉祺坚定地说,“最近这段时间我就不去公司了。”
黎姝浛猛地抬头:“不行!公司不是刚引进一批新的艺人吗?需要你…”
“比起你和笑笑,那些都不重要。”马嘉祺打断了黎姝浛,抚摸着她的脸颊。
惊讶地发现她比上次出差前瘦了许多,原本被自己养的有些许圆润的鹅蛋脸,现在颧骨都凸出来了,“我应该早点发现的...”
黎姝浛的眼泪又涌出来。
马嘉祺吻去她的泪水,“老婆,你已经是最好的妈妈和妻子了。从现在开始,让我来分担一些。是我做的不够好。”
黎姝浛没有回答,只是把脸埋在他胸前,无声地哭泣。马嘉祺轻抚她的后背,像哄笑笑那样。
窗外,夕阳把云朵染成橘红色,该去接笑笑的时间早就过了,但此刻他不想放开怀里的妻子。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是幼儿园老师的号码。
马嘉祺正要接,黎姝浛却像触电般弹起来:“笑笑!差点忘了!”
她慌乱地抹掉眼泪,“我马上去接...”
“我们一起。”马嘉祺拿起车钥匙,紧紧握住她的手,“从今天开始,我们什么都一起。”
黎姝浛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但很快又被担忧取代:“如果...如果吃药会影响照顾笑笑怎么办?如果我好不起来...”
“会好的。”马嘉祺吻了吻她的额头,
“相信哥哥。”
去幼儿园的路上,黎姝浛一直盯着窗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安全带。马嘉祺知道她正在与内心的恐惧抗争,就像过去三年里每一个独自面对的日子。但不同的是,现在他知道了,而且绝不会再让她一个人承受这些。
笑笑看到爸爸妈妈一起来接她,高兴得又蹦又跳。回程的车上,她兴奋地讲着动物园见闻,黎姝浛从后视镜里看着女儿红扑扑的小脸,嘴角终于露出一丝真心的笑容。
这个细微的表情被马嘉祺捕捉到了。他悄悄握住妻子放在膝盖上的手,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无论需要多长时间,多少代价,他都要找回那个爱笑爱闹,活泼开朗的女孩,那个在笑笑出生前,磨人的小作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