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勿上升
· 小马中心 较着重光轮1932
·送给19岁的小马 少年永远是少年
嗨,我叫马嘉祺。
我的人生还剩下19天。
其实我并不害怕,只是回看从前。长大后,我竟很少回家看看亲爱的郭女士,他肯定会觉得儿子长大了,不用依赖妈妈了吧?
六斤最近一直待在姥姥家,不知道他学会说话了没有。这个小笨蛋,要是再学不会,我就听不见它喊爸爸了。
最近我才发现,当人的生命走到尽头时,想起的竟然是平日里的琐碎。当然,也可能只有我是这样。
接到通知书已经两三个月了,我没有告诉所有人。听说这个病需要住院化疗,且成功率极低。
我没有犹豫,比起狼狈的偷生,我会选择骄傲的死亡。
我专业演员马吉克演技精湛,被他们发现是我只剩下19天时。但我还是骗了他们,我说,只是早期。
我记得小张张的眼神。平静,又似乎有一些了然。他就这样盯着我,审视般的目光,仿佛要把我这个不诚实的人灼穿。
今年的第一片雪是死神下达的请帖。
入冬以来,我的身体开始愈发僵硬。阿宋还是每天都开开心心,但我能感觉出他的心事。他好像忽然间变成了大人。不再会经常开玩笑,不再和我分享心事,开始用自己的情绪温暖所有人,哪怕他自己并不快乐。
那是我打碎的第一个杯子。瓷器碎裂的清响烙在我的脑海里,我弯下腰准备捡起碎片,阿宋却把我带到沙发旁。然后自己默默收拾一地狼藉。
我看见他的眼眶有些红,伸出手帮他擦眼泪,但我的手依旧颤抖不止。他吸了吸鼻子,扯出一个笑容,说我没事。可转头却哽咽出声。
我知道我做错了事。我的自私换来了亲人的痛苦,我自以为的安慰,让关心我的人心如刀绞。但请允许我最后自私一次,我的阿宋。
我说过想去南极,但以我现在的状况应该是不可能了,所以我说,我想去看看雪。
比起北方,南方的雪总是姗姗来迟。12月的雪飘飘悠悠落在我的手心,不久,便化为一滴清水。
丁儿说我的耳朵有些冻红了,耀文帮我披上棉衣。但我并不觉得冷,他们也没有像从前一样疯玩,而是都站在一边,都陪我站在一边。
今天的状态不算很差。我随手抓起一把冰凉的雪,一下子扬在毫无防备的贺儿身上。白雪淋了他满头,随后反应过来便说我不讲武德。
阿宋也开始笑。我一边挡着贺儿轻轻撒过来的雪,一边捡起一块雪块掷向他。
夜空中爆发一阵居敏。
后来的场景就是一片激战。至于细节,记不得了。只记得小张张还是满脸担心。不知为了躲开谁的攻击,我跑到他身后。他说,不是早期。我说,别担心,还有活头。
一语成诫。
仿佛寒风都觉得我格外嚣张,之后的几天,大风一直不停。
距离我生日还有两天的晚上。我坐在床边给他们唱歌,从甜蜜蜜唱到橄榄树再唱到相遇。
也许真的是命运呢,还好我们相遇了。
那天晚上严浩翔打来电话,他什么都不知道,我们也都没打算告诉他。他说过几天要回来,看过所有人后问马哥呢。我也只是敷衍说了几句,然后再好好看看他。
毕竟,万一见不到了呢。
可能是从他们知道我生病了开始吧。我为自己建设了一年多的心理防线瞬间崩塌,从前我觉着,活是为了自己活,死也是自己的选择。可真的看到别人为我伤心,我竟无法说出真相。
或许我该告诉他们。
算了吧,让仅剩的安宁多持续一段时间吧。
12月12日不知道怎么,我竟一觉睡到中午,眼前有些模糊。可能和我的病有关。
我靠在床边的落地窗,冬日的暖阳散落在白雪上。恍惚间,斜射进房间的光,在微尘中似乎也有了形状。我抬起手,光照在我的手背上,冰凉的血液仿佛要被阳光融化。
耀文跑上楼说马哥怎么还没下来。刚到门口,就被丁儿喝住。
我连忙闭上眼睛假寐,不就房门被轻轻推开。空气中融入了六个人的呼吸。一片羽毛在我面前扫过,我笑着睁开眼。贺儿了立马说,你们看,你们看,我就说他是装的。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他们就已经把蛋糕端到了我的面前。蛋糕上有眼镜,有围巾,有我心心念念的魔法通知书。可惜没有赫敏。
我被围住许愿。小小的烛火忽明忽暗,我闭上眼睛。
第一个愿望,我希望家人平安快乐。
第二个愿望,我希望他们六个人的愿望都实现。
第三个愿望,我希望我……算了,我希望六斤天天开心。
好像有些贪心,但最后一次生日当然要多许几个愿。
阿宋说祝我以后都像我的生日一样成双成对。我明白他的意思,他想说的是,好事成双。
那天晚上,所有人都睡着后。我坐着末班公交车欣赏夜景。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再睁开眼,热闹的车厢就只剩下司机和我。
司机问我是要去终点站吗,我点了点头。
艰难的走下车,我坐在路灯下的长椅上。对面大厦的电子屏上放着某个偶像团体的歌,有些耳熟。大约半个小时,我打算站起身,但双腿好像失去知觉般沉重。
挣扎几次,终于放弃。难道我就要冻死在这了吗?
此时也只能求上天赐我复活卷轴一张。
好在老天待我不薄。
正当我面对路灯祈祷的时候,一个穿着灰色风衣的背影出现在我面前,我知道他是谁。
小张张蹲下身子,我便揽住他顺势被背了起来。我摸到他的领口已经冻的发硬。就这样,不知走了多久,他一句话也没说。我自认为是愧对他的。至于这种感觉从何而来,我也不得知晓。
我向他后颈吹了一口气,他没多说什么,只是问我腿是动不了么。我说,我看不到烟花了。
他没有再说话。
是啊,之前的生活总是活的不够珍惜。新年的每一次烟花都是看过就忘掉。郭女士和我说过的话竟然也想不太起来。
现在,我再也看不到了。
他好像一点都不留意路边的景色。对呀,或许只有将死之人才会想拼命记住生命中的每一个细节。
我缠着他给我买糖葫芦。
卖糖葫芦的是一位老爷爷,他在这干了十多年。有一个糖葫芦店是他老伴儿的愿望,可惜老奶也已经走了十多年。
之前每次问他,为什么不去大点的地方。他总是一脸慈祥的说,因为根在这儿啊,念想在这儿,她也在这儿。
我趴在小张张的背上用羽绒服的毛帽沿罩住我的脸。
老爷爷问小马怎么没来,我没出声,小张张也只是含糊过去。临走的时候,老爷爷说让我们常来。儿女离得远,孙子过年也不回来,说我们七个来过年给我们包红包,给我们做好吃的。
就这样,我一直没抬起头。眼泪在眼眶里转了几圈,终于消失在他的大衣上。我忽然有些舍不得了。
舍不得妈妈,舍不得他们,舍不得六斤,也舍不得老爷爷。
我尽量平淡的声音闷闷的传出来。我说我不去医院。来不及了。我也不想去。
他点了点头。
之后所有人都默契的不再提起医院,日子像是一场知道结局的电影,但所有人依旧认真对待。
我整天整天的坐在床边。直到那天,院子里有了一架秋千。
这是我好久之前说过的,我们七个坐在吹着夏天的晚风。我说好想在这里放个秋千,院子里有点空。
我在窗边看他们忙活着,把秋千拼进来。
然后耀文走进来,给我套上好几层外套。将我抱了出去。
我知道这很肉麻,但我的手已经抬不起了,像个断了线的木偶。秋千一晃一晃的,丁儿在后面默默推着。贺儿在我面前的那块雪地上画出了中国的板块图,然后又磨掉几个地方。
那是我们一起去过的地方。
忽然发现这么久从来没带他们回郑州过一个年。可恶,临死前有多了一个遗憾。
记得那天忽然下起了雪,五个人慌慌张张把我抱回了屋。我说明天再去。他们也说明天再去。
严浩翔最近要回来了。每天三通电话不间断。
时间好快啊,一晃眼明天就是元旦了。
晚上一起坐在院子里跨元旦,我坐在秋千上,他们坐在椅子上。
天边绽放了几朵绚烂的烟火。还好,还好看到了。严浩翔说他赶上了最后一班火车,最晚明天就到。事到如今,我们还是没有告诉他。
那一通电话,打了好久。他说他获得了许多灵感,他说他家里人过的也都很好,他还说他在网上订了好几张去南极的票,过完年我们就一起去。
我知道,不可能了。
那天的困意来的很早,我强睁着眼看完所有的烟花,阿宋一直握着我的手。我想说你们回去吧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阿宋说他学会了一首新歌,但我感觉他的声音好遥远。我好累,然后的,头慢慢靠在他的肩上,再也抬不起来。
他缓缓唱着,声音似乎有些哽咽。我看见他握住我的手更加用力,然后不知是泪水还是什么,眼前的一切像是失了焦。
最后听见的是风声,一声烟花炸裂的声音。他们说是紫色的,但我看不到。
我慢慢闭上眼,阿宋说,小马哥新年快乐。
我在心里回应他一句新年快乐。然后在这场旅途中扬长而去。
我再睁开双眼。看见的是保姆车的前座,耳边一片吵闹。好多个声音,叽叽喳喳,说马哥怎么回事,今天你过生日诶,怎么打瞌睡。
我猛然抬起头,环顾四周。一张张熟悉的脸。
前排的人忽然回过头,那是我羡慕的欧式大双,原来严浩翔已经回来了。
我抬起手,愣了好久。严浩翔说刚才马哥睡着了,都没听见。我买了几张去南极的票,过完年咱们就去。
在一片欢呼声中,我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是妈妈的电话。第一句就是生日快乐,然后问我过的好不好,工作和学习都顺利吗,其他几个朋友要不要去郑州一起过年。六斤也汪汪插了两句嘴。
我说,好,元旦就回去。他们也一起去。
车子停在了我们经常逛的那条街。离着很远就看见了那个卖糖葫芦的小店,我们当即决定去消费一把。
老爷爷还是那么慈祥。他说今年孙子要回来,和我们差不多大。打算邀请我们一起过元宵节,给我们包红包,做好吃的。
那当然是乐意的。后来从屋里走出一个老奶奶,手里拿着一叠红色的小纸走过来发给我们。
一张张小纸片上写满了福字,她说这都是福,要给我们送福。
老爷爷埋怨她迷信,她却一本正经的理论,我迷信怎么了?要不是我迷信求神,十多年前就走西边儿去了,还能让你在这儿气我?
回到家,发现院子里的工作人员都在忙活着。然后三架秋千矗立在院子的角落里。空中一声炸响,我抬头看去,一朵紫色的烟花。
白色的雪片与紫色的星火在空中纷扬而下,似乎世界都很安静,绚烂的光彩倒映在我的眼中。一朵,两朵,三朵……
七朵烟花,不多不少。
贺儿说生日快乐,其他人也连忙附和。阿宋祝我以后像我的生日一样,成双成对。
然后我们开始唱起歌。
原来那个夜晚中,是我们的歌。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