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不冷……』她说。
一只手遮住漫天的洁白，他偏过头，从这只手往上看去，看到了薇瑟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
『为什么要在地上躺着。』
薇瑟蹲在他身边，移开了手，于是整张脸就这么出现在他眼前，她的眼睛很蓝，银发没有束缚倾泻而下，垂落在他的脸颊上方。
『姐姐你回来了。』他先是朝她一笑，又回答了她刚刚那个问题，『因为我喜欢雪。』
『你说是不是很幸运，我刚刚在想你，然后你就出现在我眼前了。』
『嗯，很幸运。』
『你这次出门好久哦，都错过我生日了，不过幸好那天所长也交待了我任务，所以那天没有被浪费在等待上。』
『对不起。』
『一句对不起就这么解决了吗。』他佯装生气。
薇瑟又说了一句：『对不起。』
她看着他，眉眼在一片雪白下尤显柔和：『这样下去会感冒的。』
她向他伸出手。
『虽然姐姐没有来，不过那天我很幸运。』奈特洛斯没有立刻回握住这双手，而是双手抱胸，一副审判的神情，『姐姐是在刚回来就来找我了吗。』
『是的，我向你保证。』
听到这句话，少年总算微笑起来：『那就好。』
『姐姐，你会离开我吗。』
他想要在握住她手的时候突然没头没脑地问出这样一句话。
薇瑟动作一滞，一粒雪从她的眼睫垂落，掉落在他的眼下，顷刻间融化成一点水，奈特洛斯被冰得一颤。
『姐姐？』
薇瑟呆愣着没有回应，他于是有些困惑地又叫了她一声：『姐姐。』
薇瑟像被静止了一般，仍然保持伸手的动作，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从这个角度看去她的神情很冷，落在他的身上的视线仿佛在打量一件物品一样。
奈特洛斯终于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了。
『姐姐？』
没有回应，他又呼唤道：『姐姐！』
寂静，寂静，死一样的寂静。
他不明所以，想要尝试从地上起来，却发现身体好像被什么困住了，他更加着急了，一股莫大的恐慌从心底蔓延开来：『姐姐……』
『姐姐！』
他想要握住她的手：『姐姐。』
周围的景象陡然间又变了，他被关在了一处封闭的空间，薇瑟仍然在他眼前，但这一次，他在里面，薇瑟在外面。
不变的仍然是冰冷，是头顶一片白炽灯的亮白。
他看着薇瑟给他戳入一管药剂，然后，站立在他眼前，下巴微收，静静地看着他。
影影绰绰里，他看到眼前少女越来越模糊的清丽眉眼，她一只手握着他的指尖，从指尖传来冰凉的温度，然后用另一只手，轻轻地揉开了他皱着的眉心。
没来由的恐慌更加浓重了，像当初被母亲抛弃一样，他想紧紧回握住她的手，告诉他不要丢下自己，可意识像被什么困住一样，迅速从五感开始剥离。
他只能听着她的声音越来越远，像逸散在那年寒冬的哈气。
『不要记得我了。』
『不要被任何人找到……』
冷白的灯光照在她的身后，奈特洛斯眼里开始重影，视线里的女子完全失去了五官，像一尊不辨悲喜的玉雕，周身笼罩着圣洁的光晕。
他着急地在心里大喊：姐姐！
【你会离开我吗？】
没有人回应，甚至没有任何声音，周围安静得听不到任何一丝其他的声音，他只能听到自己心里急切的呐喊声。
最后陷入昏迷的那一刻，他看到了不断缩小的人影，薇瑟站了起来，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姿势，亲手，遮盖住了最后一丝光。
——你要干什么。
——你会离开我吗。
——别走！
别走，别走啊！
我做错什么了吗。
他满心焦急，他无能为力，他想大声敲窗，想叫住她，想质问她到底发生什么了，为什么要说出那么奇怪的话。
可他被注入了药剂，甚至连一丝微弱的气音都发不出来。
——没有任何人回答他的疑问。
他只能死死地看着一切的发生。
光灭了。
他的眼前一片黑暗。
＊
『奈特，奈特。』
『奈特……』
好吵。
谁，谁在叫他。
他看不见东西，只有一片黑暗，而这声音，好像是从意识里传出的。
『谁？』他于是也用意识回问。
『我，我是所长啊，超能研究所的所长。』
所长？
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思考过了，神经像刚从冰封中挣脱出的水，滞涩地流动着，过了半天，他才从遥远的记忆里找到这个人的身份。
『是你啊所长大人，找我有事吗？』
『你知道你在哪吗？』
在哪？
他只知道一片无边的黑暗。
『我在，睡觉？』
『什么，睡觉！你还真什么都不记得了啊奈特。』
所长的声音尖锐又难听，像公鸡嗓子里卡出来的气音，刚有意识就听到这么一个响，奈特洛斯实在是觉得脑子要炸了。
他没回话，又听所长类似于自言自语一样的嘟哝声传来：『那个天使还真是狠心。』
天使？
天使是谁。
奈特洛斯无端觉得这个天使很重要，一提起这两个字，他的心就慌了起来，他觉得很难受，甚至有点喘不过气了，可是任凭他在记忆里怎么寻找，也找不到关于这个天使有关的蛛丝马迹。
『哪个天使？告诉我。』
『没什么。』
所长这时候又变得含糊起来：『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反正你也不记得了。』
奈特洛斯很急，他在记忆里搜寻了一圈，发现完全没有这个人的任何踪迹，他更急了。
『这个人对我很重要，告诉我。』
所长支支吾吾：『可是记起来，对你恐怕并不算一件好事。』
『是谁，告诉我，我要想起祂。』
『如果是祂不让你想起的呢？』
奈特洛斯反而要被气笑了：『哪个混蛋敢这么对我？祂为什么要这么做。』
所长又不说话了。
奈特洛斯心急如焚：『那个人是谁，我要想起祂。』
『你被药剂清空记忆了，可是对于超能研究所来说，找到记忆并不是一件难事，可是你真的想要想起来那个人吗，即便那个人现在生死未卜？』
生死未卜？
虽然这个问题有点奇怪，但是——
『我确定。』奈特洛斯想也不想，斩钉截铁道。
在回答完这个问题后，他的心跳的更快了，整个灵魂仿佛都在颤抖。
『但是有一个要求，我需要你，变成改造人。』
『改造人？』
『没错。』超能研究所所长神秘道，『这是我最新研究的项目，不过不用担心，在你试验之前，我们已经成功了两个，而你，很适合成为一个新的，更强大的试验品。』
『什么是改造人？』奈特洛斯皱眉，他对这个反人类的名词感到天然不适。
『改造人，顾名思义，就是将机械和人类结合，改造出一个更强大，更完美的人类，这将是一次伟大的进化，而你，将会成为这个伟大进化的推动者！』
少年不语，而所长还在自顾自地阐述他的宏图大业：『人类拥有比猿猴更为强壮的后腿和更灵活的脊柱，这也是人类能够直立行走的原因之一，但是，这同样有代价，长期直立行走，会让人类的脊柱和关节出现问题，他们的器官和骨骼会更容易出现磨损和老化，但是如果成为了人造人，将会拥有完美适配的机械关节，机械不会疼痛，不会损伤，它们可以随时更换，而且将会随着产品的更替越来越强大，你不觉得这简直就是再一次的进化吗。』
『到那个时候，改造人将不会再比元力持有者落后到哪去，我们会越来越强大，越来越完美，直到最后，我们甚至可以，征服神明！』
奈特洛斯对他的远大理想充耳不闻：『我为什么非要成为改造人。』
『成为改造人就能够恢复你的记忆啊，记忆就像芯片，到那个时候，你将不会再遗忘任何……』
超能研究所所长喋喋不休，奈特洛斯却又陷入了沉思。
见他没有了反应，他于是循循善诱道：『只有你成为人造人，我才能将你从冰冻舱里放出来啊，向上面那位大人展现出你的实力和强大，你才能有见到祂的资格，站在祂身边的资格。』
奈特洛斯眉皱的更深了。
『你知道你为什么会被丢下吗？』
所长大笑，声音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刺耳和冷酷。
『因为你太弱小了。』
『弱小到甚至已经失去成为竞品的资格，神使大人把赌注押到另一个人身上了，所以祂，也要去陪下一个竞品了。』
『这就是祂丢下我的理由？』
所长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他像诱惑夏娃吃下禁忌之果的蛇，附在他耳边道：『你当然拥有选择的机会，出去还是不出去，想起还是遗忘
——强大，还是弱小。』
奈特洛斯眼前出现两个图块。
『只要选择这个绿色的图案，你就能实现这一切了，你就会重新拥有自由，重新，找回属于你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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