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悯听完乐蕼茗发来的语音抿抿嘴,没有回复只是烦躁的关了手机。这让她想起来一些不堪的过往,那些人趾高气扬的斥责仿佛还响在耳边,这让她不免得就更加想念起一个人来。
终究文悯还是拿了车钥匙去了车上。没有开只是锁了车坐在副驾放着歌在听。《Remember Where You Are》迷幻的歌声透过车上的音响传递出来,Do you remember where we are?你是否还记得我们的所在,When life is hard, it's?how?it?goes,当人生艰难这就是他的去向。文悯将脸埋在手心,在歌声中默念着一个名字。
———穿一身白大褂的文悯正在门诊看病人,她询问着老太太的既往史,手指在键盘纷飞打着诊断。忽然诊室外有人大声说着话又有人拍着门,助诊护士小赵起身去开门,她本意轻开虚了仅容一人过,可是门外的人直接大力将门推开,砰的巨大一声撞在墙上。
“谁是文悯,出来!居然敢勾引我姐们老公,要不要脸啊!”来人气势汹汹,一把推开助诊护士压着门朝坐在电脑前的文悯喊着。
文悯抬头看了一眼,一个不认识的女人,漂亮女人。她安抚了一下老太太和她老伴继续敲打着处方。倒是老大爷出声了。“正看病呢,有事您啊就候着,怎么说也是公共场合,多精神一个人还这样没素质。”
“老爷子你说这话就不顶用,她这个医生道德败坏勾引我姐妹老公,怎么着做了还怕人说啊!”
文悯交代小赵将老夫妻扶出诊室去缴费拿药,并让她去安抚下后面候诊的病人,必要让导医台护士协助她。小赵出去了让这个女人进来又想顺带把门带上。但是踩了细高跟的女人比护士高了半头她直接一手压了门明显不让护士关上。小赵为难的说,“您有事就去里面说行吗,这样都已经影响文老师看病了!后面还有那么多病人等着呢!您这耽误多大的事啊!”
女人充耳不闻,还瞪了她一眼。
“没事,小赵你出去和病人说说吧,整理一下挂号单。”
女人上前将挎包摔在电脑桌上,幸好桌上有一摞纸质处方挡了力不然怕是直接摔弹在她脸上。
“文医生真是淡定呢,不愧是那勾引别人老公的,怪不要脸啊原来是。”
“女士,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是有误会不妨明说,你已经严重影响我今天看诊了。”文悯坐着没动,双手从键盘上收回平放。
“吴豫宁!认识不,心虚没。你勾引我姐妹老公,怎么着现在不敢认了是吧,真看不出来你这年纪不大心思倒是会打!”
。。。。
“首先,女士您说这些话就是污蔑,我做了什么自然自己清楚,莫须有的无论是什么于我于吴老师都是污蔑,恶意造谣中伤。”
女人却不管她说的什么,反而愈发嚣张大声继续说着,声音愈加尖锐,斥责了文悯从去了心外科认识吴豫宁就开始勾搭直到如今她一个外地人又留在医院工作还经常勾引吴豫宁。。
说的倒是像真的。
文悯没有打断女人的长篇斥责,她只是等女人说完了。“说完了吗?说完了该我来说了。”
“我从来和吴豫宁老师没有任何像你说的这样发生。我们只是同事。哪怕原来吴老师是我带教,那也是两年之前,如今我们只是前后辈的同事,一家医院共事的同事,除此就没有任何联系。仅此而已。这样说您要是还不相信去问任何科室医生护士,对您单方面所说这些我一概不认同。”
“你敢说你不喜欢吴豫宁!你敢说你不知道吴豫宁有老婆孩子,他双胞胎孩子才四岁。”
“我相信吴老师以如今的年纪能有现在的成就是很不可多得的,前途无量,那么我们从业者对于前沿的青年俊杰自然是崇敬的。更何况吴老师曾是我的带教,我们还毕业同一所医科大学,这样的前后辈关系之下,我自然敬仰吴老师。
“但是,我们从来没有过任何单独相处,哪怕同一个科室时候都没有,加班工作都有二人以上医生护士在场。我们也从来没有在医院之外见过面。更不用提您所谓说我们还在医院之外吃饭喝茶,这些从来没有。希望您能明白。所有话都在医院说,所有接触事情只为工作,从始至终绝对没有私人事情。并且,我和吴老师从来没有加上微信,也没有电话,无论什么我们不是当面就是他人传达以及工作群沟通,从未掺杂任何私人。”
瞧着女人脸色逐渐从愤恨的一昧的斥责到了略显慌乱。
“不知是什么促使您为了您的姐妹来这一趟,闹这一会儿,我想我说的这些话已经很清楚了。麻烦您无事了请您离开,我还有病人要看。”
文悯抬眼直视女人,无声下着逐客令。
门外听完了全场的病人都在窃窃私语,有人甚至朝这个女人骂起来,“自己什么样还来医院闹,你这样怕不是已经被老公蹬了你。”“什么为着姐妹来闹,哪有这样不顾脸面的撒泼,简直就是笑话。怕不是你自己心里想着勾搭人家青年才俊不成。”“什么好姐妹,还不是被人当枪使,闹这一通笑话。”
……
女人脸色越发难看,她狠狠瞪着文悯抓上自己摔的包一把把刚进门的助诊护士小赵推开走了。小赵后面还跟着赶来的保卫科内保。
文悯收拾收拾桌上,“小赵,继续。继续按序叫号看剩下的病人。顺便和导医台说停了接下来的挂号,换下午张老师的号吧,谢谢。”
/////
看完了已经挂号的病人,文悯没换工作服只是从衣架上取下自己外套手挽了朝外走着。她和小赵交代了剩下事情便径直离开。
其实没有走很远。她本来想上去住院部的,但是想想又没去,想着刚才一会儿所发生的肯定都已经传遍整个医院了。她心沉了沉。
四号电梯是刷卡按楼层的,平时人不会很多,今天却已经候了不少,她干脆走了极少人会走的安全消防步行通道上楼,刚爬上二楼,她眼前清晰的台阶就开始模糊,直到彻底看不清,有热流从眼睛滑落流入口罩,她伸手取下口罩去擦却是源源不断。
忽然有声音从消防门传来,像是有人推开了厚重的门匆匆下楼。她已经直接坐在台阶上了,自己的大衣随便放一旁,管平时极爱干净与否,此时已经顾不得了。她有种随便吧,不管了的破罐心态,也根本没有回头去看,脸早就丢尽了不怕现在被哪个病人看到,或者哪个同事吧,管她们说吧。
安静之下细细的吸鼻涕声就又显得明显,脚步声就停在了她的面前。模糊视线出现一双黑色皮鞋,熨烫平整的裤脚,以及白色的下摆。她就有些呆滞的仰起了头,带着哭的满脸是的眼泪和吸溜的鼻涕。
是吴豫宁。
唉,有人轻轻叹了口气。凉凉的手指就触上了她的脸颊替她抹去了滑落的泪水。一个激灵,文悯直接伸手拽紧了他的工作服下摆。死死地,用力的拽皱了衣摆。
“还好吗,小文。”吴豫宁歉意的说着,手已经转而轻轻贴着她的头,小心又轻轻的安抚。
“吴老师。”一声喊出来是明显的哭腔。
借了台阶的利,文悯坐的没有矮他很多,她猛的起身一把抱住了他,站起比之他稍稍矮了一点点,不管不顾将头埋在了他的颈窝,开始新一轮的哭泣。
吴豫宁猝不及防,有点被吓住,他下意识推拒,但文悯抱的突然又紧,感受到颈窝很快被温热的液体濡湿,他原本拒绝的手就变成了轻抚拍在她的背上。
……
这件事很快过去,不仅有小赵的辟谣还有吴豫宁亲自在全院大群里发了一句话解释并向文悯道歉
后来小赵又给她转述打听来的八卦,说是吴豫宁因为目前在心外极突出的个人能力,有另一所高级私立医院一直在接触他试图让他跳槽过去,几尽吸引,任院长了解之后也在明里暗里坚决要留住他,但他的妻子就瞒着他收了一些私立主任送的东西,因为这件事加之以往的一些事情吴豫宁和妻子大吵,并且他母亲请了保姆专职照顾孩子将孩子带在自己身边分居。他母亲也是极度不满这个儿媳,以往看在孩子份上尚且和平,如今事关儿子前途,吴太太很坚决要两人分开。一时间吴豫宁焦头烂额。而这个儿媳原本是医院康复科的一个护士,后来怀孕开始就已经辞职没有工作了。
虽然事情解释清楚了,好可惜让别人没有瓜可吃,但是恶意的揣测和恶意的言语一直都存在。哪怕明面没有,背地里从来不少。
再次见到吴豫宁距离楼梯事件已经过去了一月余。她是去告别的。
文悯买了很多零食水果送到了心外护士站和医生办公室,14:25,吴豫宁正巧迈步走入办公室,就看到了文悯。她穿了一件浅蓝色的V领衬衣,罕见的带了条细细的笑脸银链子,露出纤细漂亮的锁骨,底下一条高腰垂地阔腿裤,扎了衬衣的下摆,露出一点鞋尖。不同于工作服的她,而这也是他少见的一面,漂亮的,年轻的,女孩。
吴豫宁停下取工作服的动作,有点愣愣的看着文悯,显然文悯今天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不论是忽然的到来还是别的什么。
“那我就先走了,这些时间很感谢大家的帮助。再见。”
话说完文悯也没有和吴豫宁说什么,只是在他看过来时候叫了一声吴老师。微微颔首文悯侧身出去。文悯一直目不斜视的盯着跳动的数字,等电梯门开了,就直接踏入,然后电梯门合上。
然后电梯门就打开。
吴豫宁进来了。他手上还搭着外套,衬衣袖子挽了一边。显然几分钟内他从科室同事得知文悯是来告别的。要离开的告别。
电梯里不方便说话,吴豫宁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将她小心拢住。防止后面上来的人挤到她,高楼层就是开始没有人,越下越多,越来越挤。越来越靠后。
吴豫宁面对了她,伸出一只手虚搭在她肩上,隔绝了后面上来的所有病人,而文悯一直垂着头,双手交叠在前拎着自己的包稍稍隔开一些距离。吴豫宁就看着她的发顶,隔着口罩都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今天用了香水。怎么想的就怎么出来了口。
文悯有点惊讶他会这样说,小心又快速抬头看了他一眼承认了。
时间仿佛都过的很慢,十六层下到一层竟慢的使文悯感到稍稍有些煎熬。她只好越过他的肩去看楼层数字。
“你去哪里?我送你。”
“不用了,吴老师你回去忙自己的事情就好,我打车过去,不用麻烦。”
“不麻烦,我送你。”电梯终于停了,拥挤的桥厢开始变得开阔,在人即将下完,吴豫宁快速上前按下负一并对试图进来的人说着还要下负一楼。文悯抿抿嘴没有继续试图拒绝他。
他从来让人无法拒绝。
开门,视野一下昏暗许多,吴豫宁站在前面引着文悯走。文悯因为不是本地人又才工作不久便没有买车,而吴豫宁是有车的。
两人朝着吴豫宁的车走去,到了车上时候吴豫宁倒是没有急着开车。
“你要走了,有什么打算么?”盯着后视镜看向后排落座的文悯。
文悯几乎是脱口而出就将脑中思量了许多遍的话说出。“我姐姐替我问过了,等这边处理好直接过去就入职。”
“是省医院吗,那还是很不错的,毕竟你一个女孩子离家近也是挺好。”吴豫宁嘴张开又闭上,半天才干巴巴说出一句。
“是啊,其实回去也是挺好的。”
说完这句话文悯就没有再开口转而盯着窗外。吴豫宁一向冷静的面容此时染上几分难掩的落寞和纠结。“对不起。”
“麻烦去恒信。”
文悯没有接他话也没有转头看他。
“我已经在和夏羽协议了,为了孩子目前不会离婚,但是等孩子初中毕业我们就正式离婚,我需要一个人在我妻子的位置上避免更多的麻烦。但是我们不会住在一起了。”
“文悯。去了新的医院希望你能开心。如果还需要任何行业的帮助,我绝对竭尽全力。”
吴豫宁没有等文悯回复就启动车缓缓开出昏暗的地下室。在视线渐渐明朗,即将开出地下室的时刻,文悯快速抬手又放下。吴豫宁收回看向后视镜的眼神,也直视前方稳稳开车。
原来他妻子叫夏羽。原来不会离婚,原来不会啊。
没有车又为了方便上下班,文悯租的房离医院很近,步行十分钟。很快车就开到了,停下在南门口。没有停顿,文悯快速下车。
转身关门时候她却朝前靠近驾驶位。
“再见 吴老师,很感谢能认识你。吴老师 希望你以后也是能够开心。”最后一句她缓慢的说着。他眼神又开始带上一种郁郁的伤感。趁着现在,文悯才终于细细看到了他。他相比一月前瘦了点,下巴隐隐有未刮净的胡茬,眼窝深陷眼圈微黑,脸上有了一些细纹,开始像三十多的男人了。终是略失当初的意气风发,连笑意都染上淡淡的沉郁。
“什么时候走?”
“明天下午六点的飞机。”
“…一路顺风。”
文悯(略略哀伤的)看了一眼他,终朝小区走去。
不在六点,不在下午,在明天。没有说完的话就此不再有机会说了。
文悯没有回头一直朝里走着。而她看不到的背后是吴豫宁一错不错的目光,冷冽而专注直到她消失,他任久久未回神。直到旁边驶来一辆电动车试图开进小区,他才发动车驶离。
他也没有开离多远,只是转弯停在了另一个门口,下车买了一包烟,没多久就抽完了。他已经很久没有碰烟了,起先因为高强度工作有点轻微心悸加上小朋友的到来他戒烟已久,他也没有烟瘾,此刻烟草的味道从舌尖传递给大脑,鼻腔里浓郁的烟草味都给了他极大的抚慰。
他又点燃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大口,长长的烟灰坠在手指间,在朦胧呼出的烟雾中他似乎又看到了她最后那一眼。略略的哀伤。可是他任然没有开口。
无论是送她,无论是喝一杯咖啡,无论是吃一顿饭。他不敢开口,他没有立场。他不敢,他就是真的怕了。就算哪怕此刻他已经离婚了,他都不敢。她才二十四,那样年轻,那样美好,是他不敢亵渎的。对,此刻的任何挽留任何都是自私且亵渎她的,他一个大龄带娃男人,没资格。更何况他还没有离婚。思及此他心里闷闷的痛。此刻的他否定了一切自己的学术自己领域拔尖的任何成就,单纯以一个比她大近十岁还有孩子的男人来想。
…
回科室。在电梯他遇上拿了一纸袋吃食出来的小赵。小赵看到他眉头皱的死紧,眼神在他身上来回扫过,“吴老师你怎么一身烟味啊,隔着口罩我都熏到了!”
“抱歉,刚刚抽了几支。”
“你这是抽了几包吧。取了口罩怕不是都呛人了。”说着小赵就从纸袋掏出来一包给他,“喏 文老师买的,多吃点糖都比你烟强。”
此时有病人认出来他是他们的主治医生,正巧取了CT报告就拉着他就要给他看,小赵只能看到他匆匆收了糖,快速收回低头盯着糖的眼神,一瞬间就恢复成了那个冷静自持的吴医生。
小赵只能离开,她一边走又一边忍不住去看吴豫宁,看他一无既往无异往常无数次和病人讲解的模样,看他无情绪的眼睛,平淡的语气。却是莫名觉得他好像变了,哪里不一样了。
终于将所以东西都打包让上门的快递拿走,文悯才摸出来手机看。
有一条好友添加。
她坐在已经收拾干净的空床上,手指微颤还是点不下拒绝,她直接快速点同意然后把手机丢下,又忍不住捡起来去看。
除了一条我是吴豫宁就没有任何消息了。她也不敢发,一边狠狠搓了一把自己的脸一边点开他头像进去看朋友圈。
他朋友圈没有限制,最早能看到2014年,她一条一条细细的看着。
从最开始的个人生活,分享日常分享生活碎片,甚至还有一张很青涩的,看得出年纪很小约莫是大学时候的吴豫宁,十多岁的少年,还没有现在冷峻自持的吴医生,能看到他从校园走向了工作,开始比生活更多起来的是有关工作医院单位的事情,还有一个人开始出现在他的生活中,一个女人。不多,对比甚至显得很少,一只手数的过来。可是她任然就这样光明正大,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他的生活生命之中。有他们两人一起旅游,九张照片只有一张是那个叫夏羽的女人。有怀孕一张,最后出现就是感谢平安诞下龙凤胎。第一次使用了老婆这个称呼。从此会有孩子都再也没有这个女人的相关。
文悯逐条看完。又随意点着,最后还是克制不住心痒,点下了保存图片的选项。
看完才仿佛明白过来什么,文悯点开只有有机会的聊天页面。虽然她微信名就已经是本名了,她仿佛为了确认什么,也发送了自己的名字过去。几乎同时她就收到了回复。
“东西收拾的怎么样?”
正在输入显示许久她还是没有发出什么,反倒去点开他朋友圈,一条线。
已经没有了,不是屏蔽不可见的没有,是全部删除的没有。没有求证,文悯就是这样认为的。
这件事已经出了月余,他不可能还留着所有动态不删,除非是还要给谁看,而现在仅她一人可见。而如今连她也看不到了。有点庆幸还是存了那张他大学的照片。
“收拾好已经寄走了,等会去住酒店明天离开。”
“好。”
文悯一直盯着聊天页面,看到正在输入出现几次持续时间不短,但最后仅出现一个好就没有了。她真的好冲动,多么想视频,语音也可以的直接不顾拨打过去,可是不行。不能。
终究她也是什么都没有继续说,页面又停留在好上,甚至都没有铺满一页的页面。
///好友添加是抽烟时候发送的。
///没有继续酒店这个话题,也没有让她注意安全,也没有说让她熟悉的朋友或同事去陪她,是他拜托让人查到了她的酒店并订了隔壁的,彻夜未眠。
///临走时,准时准点的,文悯收到吴豫宁发来一条微信。xxxxx
她没有回复,只是在空姐提醒中关机了。
//下机,姐姐和姐夫来接她,会住新的房子,不再是租的了,会进入新的医院,会有更好的岗位机会,会认识全新的各色的人。吴豫宁相关的全部要成为过往。
全部。
全部包括吴豫宁。
所有明说的,未明说的,所有隐秘的情感全部都要丢掉。
她会是全新的文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