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两天内,众人分批次地去了市区搜寻物资,有惊无险地解决了不少怪物,但活人依然没碰到几个。
至于村庄里,也许还还有人活着,但是他们都有意无意地避开接触,哪怕是李恩赫短时间也并不想接触外人。
高速服务区被好几个怪物有目的接近的经历再未出现过,但苏朝生与李恩赫仍是保持着防备。
后山中的野菜和动物也成为了众人食物来源之一,这天苏朝生、车贤秀以及郑毅铭三人来到溪边收渔网,这是前一天下好的套。
郑毅铭用勾棍勾住漂子往岸上带,等他抓起鱼笼后便看到了里面活蹦乱跳的鱼,有寸长的也有巴掌大小的,他有些新奇地掂了掂。
“把小鱼放回去。”苏朝生看了眼收获,也勾到了一只鱼笼。
郑毅铭面色变沉了几分,不知道她的话触及到了他的哪个雷区,他直接伸手将一条蹦起的小鱼捏得稀烂。
苏朝生看到他的动作,语气平淡:“你怎么了?”
“我们就要一直在这里抓鱼种田生活?等待着军队的清扫?我们已经是新人类了!”
“人类科技进化后,也仍然保留了畜牧种田的习性,这有什么问题吗?”
“普通人类同这弱者般的小鱼一样,总是会被淘汰的。”
“你们太没有狼性了。”他居高临下地看来,手里的鱼笼扔在脚下,几只半死不活的鱼在细密的网中徒劳地翕张着嘴。
苏朝生笑了下,她不冷不热道:“别太傲慢了,你是自己要来做我们的同伴的。”
她的这句话令郑毅铭莫名想起了那个戴眼镜的青年——这个小团队里的领导,有那么一瞬间毁灭欲和凶性涌了上来,想要将眼前的一切吞噬殆尽。
他的一双眼睛全部变黑,一开始那张温和隽秀的假面也早已被他抛在了地上。
苏朝生只是看着他,面对那样一张诡异冷血的脸没有丝毫的怯意,手却已经扶到了刀柄上。
两人间似乎有股隐形的火药味愈演愈烈,车贤秀不知道说什么,但却默默地往苏朝生的前面挡了挡。
他一双眼睛同样染上了全黑,手腕间交错的刀痕下隐约有东西在鼓动。
“二对一吗?”郑毅铭歪着脑袋,无焦距的眼像是在打量从哪里下手一般。
“不,是一对一。”苏朝生握住了车贤秀那只灼热的手腕,一步跨到了前面。手底下触到的皮肤一突一突的,她不自觉地用大拇指揉了揉。
车贤秀却像是被烫到般猛地甩开了手,苏朝生后知后觉自己可能有些……唐突?毕竟他没恢复记忆,她对他来说应该还属于陌生人。
“你跟我才是一路的,你可能忘了,你杀了不少人呢!”郑毅铭转向站在苏朝生身后的人,瞄准了他的弱点,嘴角戏谑地弯起来。
哪怕是失去了记忆,车贤秀听到这种话也不由得心中惴惴,一股难以言喻的自厌感涌上来,好像确实发生过这种事。尽管有另一个声音告诉他,服从杀的本性,但他仍对滥杀感到抗拒。
而下一秒,郑毅铭便被人一脚踢了出去,苏朝生收回脚掸了下灰尘,撞在树上的青年清楚地看到她外露的怒气。
“无恶不作的畜牲哪里有被称为人的资格。”
她也是这样安慰自己的,在这种惨无人道的末世,还讲究已经乱掉的法则法规,又怎能好好地活下去,起码不违心就好了,如果这样都是罪人的话,她也一样。
“我不知道你到底经历过什么,但那不是你被那些该死的欲望控制的理由。”她将刀从鞘中抽/出,一双眼眸冰冷无比,心中并没有任何对郑毅铭的怜悯。
“控制?真是可笑,那些欲望本就是你身体的一部分,无论是冰冻、解剖、切开、穿刺和烧烫都无法分离,接受那些才是正确的!”郑毅铭微扬起脖子,没有避开那锋利的刀刃,眼神却又投向了苏朝生背后的人。
“你杀不了我的。”
“我们可以试试。”冰冷的刀锋将他的脖子划开一道血痕,苏朝生心中戾气顿生,他若要一直这么挑拨下去,倒不如现在杀了他。
“你看起来就像一只丧家犬,变成怪物之后可怜地寻找同伴。”苏朝生刻意激怒他,“是因为被人当作异类控制住、被人伤害了,所以你也想成为主宰者吗?”
“真可怜。”苏朝生刀尖挑起他的下巴,双眼却始终清明。
“你!”
郑毅铭终于控制不住被挑衅起来的愤怒,他一只手瞬间变为坚硬而畸形的刺锥就要往苏朝生的心口插去,却被早有防备的少女一脚踩在地上压制住了。
她眼睛都不眨地便将他的另一只手斩了下来,没有多少血液流出,她一双眼里似燃着烈火。
巨大的疼痛令郑毅铭双唇发白,自他从军中遁逃以来便再也没有承受过这样的痛苦,甚至他就快要忘记了被研究所那样残忍对待的痛苦和伤痛有多么沉重,眼前那把刀似乎同转动的电锯重影了,眼前少女的身影也逐渐变为了另一个样子。
他们穿着厚重防护服,将他牢牢控制住,眼里只有对异类的冷漠和残忍……那些人,那种人,到后来和怪物又有什么区别?
所以,成为怪物吧,我就是怪物,这有什么不对?
苏朝生感觉到了异样,杀意倒是褪去不少,她再次看见了一张布着交错黑泥的网。她伸出手将隐形网上的一块黑泥拂掉,突如其来的疲惫感令她不由愣然。
这是她的能力。
“你……”郑毅铭的双眼恢复清明,他也说不清那一瞬间的怪异感,但原先想要攻击她的欲望却也平息下来。
“你对我做了什么?”他恢复的速度很快,断肢处早已被更多的肉刺包裹住变为了胳膊的样子,只是嘴唇的苍白显示了他现在的虚弱。
“不早了,该回去了。”苏朝生没有回答他,转身便将地上的鱼笼提起,将小鱼扔进了水中。
也不知道简单的一个放生鱼苗争取可持续发展的事情怎么能延展出这些来。
“走了,贤秀!”苏朝生一反常态直接握住了车贤秀布着疤痕的手腕,在他甩手前牢牢地攥住。
少年便有些懵然地被她引着往前走去,狼狈坐在树下的郑毅铭神色莫名地看着两人,最后站起来提着属于他的鱼笼循着几乎消失的两人跟了上去。
“疼吗?”苏朝生仰头看了车贤秀一眼问道。
“什么?”
“这里疼吗?”她按了按他不再有东西往外鼓出的手腕,补充道:“每次那些刀刃一样的东西从这里破出,疼吗?”
他整个人直接愣在了原地,他好像也听过这种话,感受过那微乎其微的关怀过。是谁说的呢?
他抿了抿唇,黑眸中却不自觉氤氲起浅浅的雾气,他顺从地跟着她的步伐,语气带着艰涩道:“有一点。”
“给你吹吹好不好?”
“什么!”
那双小鹿眼肉眼可见地又睁大了些,苏朝生没忍住笑起来,她弯着眼嘴角轻勾直直看向他。
她说:“我开玩笑的。”
还不等人松一口气,便又对着他道:“不过你要是想,也是可以的。”
看到少年白皙的脸庞肉眼可见地红了几分,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苏朝生的恶趣味才满足了一点,她轻飘飘地将他身上的“网”拨正了些,手上的力气顿时抽去了些松开来。
微温的触感离开他的手腕,他竟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原先想要找回场子的念头也下去不少。
而下一刻,苏朝生的手腕便被他握住了,那双大手松了又紧,似乎有些紧张的样子,她抬头望去。
车贤秀目视前方,脖子与脑袋成为一条笔直的线,语气有些生硬:“快走吧。”
只是一路上,那只手便没有再放开过。
等到他们回到别墅,晚饭也已经做好了,李恩赫打量着郑毅铭身上的脏污,心中有数但也没说什么。
有些隐患提前激发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这种对于郑毅铭来说不公平的偏向,他倒是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饭后,朴善英拿着针线找到了郑毅铭。
“你要给我缝衣服?”他语气有几分怪异,这样子却比之前伪装出来的乖巧要顺眼不少。
“虽然大家可以找到新衣服,但是……我看你好像很喜欢这件夹克。”朴善英尽管仍有些谨小慎微的样子,但眼睛里的生机却越来越亮眼,“我很快就能缝好,五分钟!”
郑毅铭敛下眼,看到了断开的袖子处,他沉默地将外套脱下来递给了眼前这个和善的大婶。
她比这里大多数人看起来都要懦弱,也都要更像一个末世前善良的普通人,哪怕她也处在黄金时期,却也没有改变她属于人性的那一部分。
清朗的嗓音似在他心中掠过——“我不知道你到底经历过什么,但那不是你被那些该死的欲望控制的理由。”
面对一个明显看起来不是什么好人的他,也可以这样放下戒心和善地帮助关怀他吗?
他害怕被这样的温水给煮烂煮化,害怕自己忘掉仇恨,也害怕被人阻拦的时候真的会停手。
“撕拉”一声,本快要缝好的袖子被他一把扯了开来,朴善英诧异地看来,她说:“还没弄好,对不起,是太久了吗?”
眼前这个如同羊羔般的大婶露出一个笑容,她说:“有一段时间没做这种事了,手艺也生疏了不少。”
“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为了外出打拼生存的孩子,阿姨我能做的除了参与战斗,也就是这些事情了。”
他好像真的变成了温水里的青蛙,而这种感觉……说实话,不坏。
……
“听说抓到了一个特殊感染者!”讲八卦一向眼睛能亮得如同灯泡的孙慧仁说出这种消息的时候,眼里却满是担忧。
“有听到是谁……不不不,长什么样子吗?是男是女?多少岁?”尹智秀慌忙发问。
偏偏能给予他们帮助确认消息的可信度的徐伊景不知所踪。
“冷静一点,她既然没说就是不知道了。”李恩宥和郑载宪一同拉住了尹智秀,看了眼角落处的监控摄像头。
这几天,这个安全营帐光是小的暴乱就发过数起,他们亲眼见到一开始的一些面孔渐渐消失不见,背后的个中原因不傻的人都有所猜测。
大概是变成了怪物,被抓走了……
这里简直就像一个大型的怪物养殖屠宰场,无论是越来越短缺的食物还是越来越稀松的防御管理,都无疑彰显了一件事——安全营帐恐怕安全不了多久了。
如果李恩赫在这里,恐怕他就会说,这是预料之中的事情了。连总统都会变成怪物,那么普通人中也会有更多的人被欲望控制,转变成各种可怕的杀人怪物,那可是比丧尸还要难缠的对象。
外面的几个驻守的军人一阵骚动,都往外涌动着,没一会儿里面的平民们便骚动了起来。
恐慌如同传染性的疾病,快速地在每一个人身上传播开来。
“发生了什么?”
“怪物要来了吗?”
“我们要死了,军队要放弃我们了?”
“我不想变成怪物!!我不想死!”
而在这种极度的恐慌下,一个面容愁苦的男人鼻孔往外冒着源源不断的鲜血,在他仓惶捂住口鼻的一瞬间,周围的人如同被潮水泼走的蚂蚁般往外散开,一个个尖叫着避开他。
“他要变成怪物了!快跑!!”
他往前踏了几步,嘴里还要解释着什么,手腕上的机械环突然闪动着红光,好像是在给他的生命倒计时一般。
男人下意识地用布着鲜血的手指死死地摁住了手腕上的环,他狠狠地扯动着,嘴里喃喃着:“不,我不是,我没有……”
无人管理的大门被大家推挤开来,却没有任何穿着制服的军人前来阻拦和维持秩序。尹智秀急切地同几个绿色家园走出的人挨在一起,防备着心怀叵测的他人。
自此,这个安全营帐也变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