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朋友。不见了。」
「凶手。已逃离。」
「而帮凶。是自己。」
「即使再回到那一天,也改变不了什么。」
「拖着弱小无能的身躯,行走在码头附近的海岸线上。风停了,脚步依旧往前,像是机械,像是行尸走肉。鲜红的液体从手上落下来,滴在脚边,一步,一步。」
妈妈说,这一天是霜降,往后的天气会越来越冷,要多穿一件衣服。
「寒风刺骨,吹得四肢没有了知觉,懊悔与愤恨挤压在胸腔,身体像是被蟒蛇缠绕。」
爸爸说,不去道别也没有关系,去其他城市增长见闻,一个学期就回来。
黑与白的画面,冷与暖的知觉。
「真实又虚假的回忆,同一时间发生过的事情。」
朝阳自头顶倾洒下来,温暖的,带着一点淡淡的哀伤。
颜晞的脸蛋,比洋娃娃还可爱的脸蛋上,画着儿童简笔画一般的难过表情。这是她第一次很不开心。
那时的颜晞你真的不来上课了吗?老师说,你以后都不能跟我们一起画画了。
年幼的刘燊旂不去了。
年幼的刘燊旂我也想跟你们一起画画。但是,妈妈要去国外参加游泳比赛,爸爸也去照顾妈妈,所以我也要去。
那时的颜晞对啊,燊旂的妈妈是运动员的教练……你走了,以后我们就不能一起玩了。
年幼的刘燊旂不会的,爸爸说我就去一个学期,等我回来了,我们还能在一起玩。
刘燊旂带来了自己最爱不释手的好东西,一个小小的翼手龙的玩具,作为礼物送给颜晞。
年幼的刘燊旂这是我最喜欢的玩具。
小小的手,拉住颜晞的小手,把自己认为最好的东西放到她的手心上。
年幼的刘燊旂我们永远都是好朋友!
「不是这一天。」
「把多路兽和龙骀兽介绍给晞的时候,她穿着可爱的夏装,自己也被酷暑晒得满头大汗。」
是这一天。
翼手龙的玩具现在还放在她的书桌上,如果他当时拿的不是玩具,那又会是什么?
「黑白的记忆与彩色的画面,在脑海之中交替闪现。」
「刘燊旂被夹在中间。」
「解释不了的过去,像是梦境,却发生得格外逼真。」
记忆?梦境?燊旂?燊旂!……
耳畔回响起几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愈来愈近,愈来愈真,最后听到一个女孩的喊声,把模糊的回忆突然剥离。
???燊旂?燊旂!……
模糊的视野稳定住,紧挨着红色的人行道地砖;尘土的气息随风扬起,夹杂着阳光炙烤的香味——他发现自己半侧着身趴倒在地,身体僵硬又疲惫。
急促的跑步声,而后像是把什么东西给放下。他听着这样的响声,眨了眨眼睛,才想起来方才因头痛而倒下,于是叹了口气,用手支撑地表,坐起身来。
熟悉的女孩你醒过来了,太好了。
女孩在他旁边说道,声音回响在脑海里,摒弃了陌生的部分,只留下了熟悉的记忆。
熟悉的女孩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刘燊旂对旁边的女孩笑一笑。
这是他最熟悉的朋友。
之前换触屏手机的时候,曾调侃着把紧急联系人改成了她,没想到真的随叫随到。
她今天戴着个鸭舌式八角帽,长发披肩,圆脸依旧可爱——若说长得像洋娃娃,小学时固然如此,但现在即将步入高中,她的丽质多了一分成熟,透着一些洒脱,明显是生于艺术世家。
这是他从小到大的好朋友,颜晞,或许会是青梅竹马。
刘燊旂有些感激,又有些愧疚道。
刘燊旂我没事,可能是没吃饭,低血糖吧。把你大老远的叫过来,真是不好意思~
对方翠绿的眼眸里闪烁着担忧,并且在他语毕,更增添上些许怀疑。
颜晞低血糖?吴阿姨说你可能被那些骑自行车的撞了,正要给你叫急救车……
她稍微近了一些,试了试他的额头,应该是觉得他体温正常,语气稍显放松。
颜晞我刚好出门去上课,就接到你的电话,看见你躺在这里——还说大老远,幸好就在我家小区门口。先去医院里检查一下吧,我陪你一起去。
颜晞我先帮你叫个救护车吧。
救护车……
停!这是什么展开?
刘燊旂怔愣片刻,先给自己按了个“暂停键”,而后眼珠子麻溜儿地转了一圈,把先前的经历回放起来——
方才打败了光明兽,然后跨越虫洞,因为头痛倒在了地上……在这之后,要被救护车给拉走吗?
刘燊旂不不不……
看她拾起地上的手机,又把专用的画板背上,刘燊旂连忙摆手道。
刘燊旂不用!是低血糖,真的只是低血糖!
为了证明自己十分健康,他边说边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
虽然脑海里蹦出来许多可以解释当下情形的记忆,既有关于出现在眼前的颜晞,也有关于生活里的方方面面,但他身上的着装——
光着个膀子,左臂上系有一根红布条;为了放D-Ark而穿的大口袋短裤;以及阿尔法兽的纪念款运动鞋。
如此着装完全可以证明,他就是刚刚打败了光明兽,然后从虫洞里穿越回来的。
细思之余,旁边已然传来了对话,是颜晞和一位中年妇女。那个人四五十岁,手里提着大包小包,应该是刚逛完早市准备回家。
是邻居吗?跨越虫洞之前可从来没有见过。但是疑惑的问题,只要稍微提取记忆,便能完美地解答。
倒是挺方便的。
刘燊旂挂上了品学兼优的三好少年般的微笑。
刘燊旂吴阿姨好。
随之受到了长辈的关心,唠了两句家常,收了一串“补补身体”的葡萄。
颜晞最后对热心肠的邻居挥手致意,转过身来,仍然劝他道。
颜晞燊旂,你最好去检查一下。
颜晞我没看到刚才发生了什么,但是你过段时间有很重要的比赛,破例才拿到的参赛资格。
刘燊旂嗯嗯。
刘燊旂犟不过她,只能点头,但是继续与她打哈哈道。
刘燊旂排名赛嘛,再过一年也可以,或者说,成为了职业球员也不迟。
笑点低的颜晞立即被他逗得捧腹而笑。
颜晞你怎么这么倔呢,给你的资格白瞎浪费了。
颜晞明日复明日。
刘燊旂明日何其多~
刘燊旂替她说了后半句话,便催促她赶紧去上课。
颜晞真的没问题吗?
刘燊旂真的没问题!
颜晞背着美术生专用的画板,以姣好的背影离开了视线。
刘燊旂欣悦地一笑,右手提着葡萄,左手暂且把手机揣入口袋。
左边的裤子口袋里鼓鼓囊囊的,好像放着什么大个儿的东西。他把手机放进去,摸了摸叠在底下的那个机器,觉得也像是个掌机状的东西。掏出来,是D-Ark!
刘燊旂呼~吓死我了!
刘燊旂忍不住展臂,双手捧住暴龙机喊出了声,差点把葡萄扔去地上。
罢了,左顾右盼,见周围人没有持续注意着他,便又把视线转向手里的D-Ark。
刘燊旂(怎么好像在做贼一样……)
心里面把自己调侃了一番,他的举止稍微稳重下来,不由自主地再次分析当下的情况。
倒地之前,他掏的是右边口袋,因为惯用手是右手,所以自从可以究极进化,他就习惯于把D-Ark放到右边。而在此之前,为了方便卡片抽换,则是右边放卡牌,而左边放D-Ark。
也就是说,D-Ark没有挂在脖子上的时候,他习惯掏右侧口袋,并且最终发现,左边放的是D-Ark和卡片,右边放的是手机。
这恰恰证明了,自己记忆当中的所有相悖的事情,都是绝对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不过,问题是——去千均他们那边的世界,他并没有带手机,为什么手机会凭空出来?
难道是因为,时间回到了出发之前吗?
刘燊旂随脑海里的困惑摇了摇头,感觉自己实在解释不清。
就这样,一手攥着个“外人看起来绝对是小孩玩具”的D-Ark,一手拎着一串“由于晕倒而赚到”的免费葡萄,顺着人行道走回家。
多路兽燊旂!
右边口袋里响起一个软软的正太音,刘燊旂朝之俯视,正见一个迷你的多路兽“手办”冒出头来。
刘燊旂眨了眨眼睛,讶然出声。
刘燊旂多路兽?
他赶紧停下脚步。
小脑袋朝他一笑,看起来虚无缥缈的,像是一缕烟尘,但是绘有原本的颜色——大概是还未实体化,只是一种数据的形态。
多路兽干嘛呀,燊旂怎么对我们这么陌生?
多路兽用两只小爪子扒住他口袋的边缘,爬出来,一溜烟儿,爬到他的肩上,看着他手里的葡萄,垂涎三尺。
多路兽呀,还有好吃的呐~
刘燊旂反应过来,赔笑脸道。
刘燊旂抱歉啦松饼,刚才我的脑子还没转换过来。
龙骀兽道歉才是跟我们很疏远呐。
紧接着,龙骀兽“手办”的小脑袋,也从同一口袋里钻了出来,跟多路兽一样,爬到了他另外一边的肩头上。
刘燊旂朝前走着,边走边东张西望,发现旁人似乎并没有对他侧目,不禁小声好奇道。
刘燊旂你们这样不会被其他人给看到吗?
多路兽放心吧,他们看不到我们。就连我们的讲话声音也听不到。
多路兽打包票道。
龙骀兽补充。
龙骀兽特指数码兽。
龙骀兽燊旂一个人讲话,要是太大声,肯定会被周围人当成自言自语的傻瓜。
刘燊旂哈哈,想想倒是挺有画面感的……
刘燊旂反而哑然失笑道。
刘燊旂那我手里拎着的,可能就不只是葡萄了。
肩上传来多路兽咯咯咯的笑声,可是愉快的气氛里,龙骀兽好像并没有觉得有多好笑。
刘燊旂听不到龙骀兽的笑声,便小声问道。
刘燊旂海带?
龙骀兽嗯?
得到了回复,但刘燊旂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了想,欲言又止。
在他晕倒的时候,好像听到了松饼与海带的喊声,持续了一段时间,之后就传来了颜晞的喊声。
松饼和海带一直都跟在他的身边,却一直都躲在口袋里面。一定是因为他们发现,颜晞根本就看不到他们,也听不到他们讲话,所以才钻进口袋里面的。
刘燊旂低沉的视线越过了十几块地砖,最终还是抬起头来,说道。
刘燊旂看到晞这么充满活力地生活着,你一点都不开心吗?
龙骀兽俯视着地面,坐下来,迷你的数据身躯坐在他的肩头上。
龙骀兽开心。
龙骀兽不开心。
明明是晞的数码兽搭档,明明是为了保护晞所以才成为了她的数码兽搭档。结果,历史被改写了以后,没有他的颜晞,反而好好地活着。
刘燊旂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小声地安慰他道。
刘燊旂不要想太多了。
他自己也有类似的情绪,只是这种情绪被另外一个快乐的记忆压制了下去,就好像是在左右互搏。面对数码兽,他就把左边的记忆提取出来,而想到颜晞,就摒弃掉左边,沉浸在右边的回忆当中。
经过一连串的自我剖析,他已经搞明白了现在的情况——
这个时空的历史已经被洛沨彻底改变了,他因而拥有了「被改变之后的」过去的回忆。然而,他刚刚才从虫洞返回,世界的历史被改变之时,他并没有受到改变的影响,所以先前的记忆没有被清空,而是在此之上,强加了一个完整的回忆。
所以,他现在同时拥有两种完全不同的记忆。
刘燊旂叹了一口气。
心累。脑累。身体更累。
但他希望自己的伙伴能过得好受一些,于是说道。
刘燊旂松饼和海带都是我的搭档。
刘燊旂我会代替颜晞,好好地战斗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