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音把手收回去,抚摸起右边的手臂来,眸光流盼到别处,那惹人怜爱的害羞神色也变得矜持下来,总感觉蕴含着少许不悦。
刘燊旂(这是、有一点点傲娇?是从未见过的模样!)
刘燊旂一笑而过,心想这样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一定会让她非常不安,于是转而凝视起大海,重新审视自己的推理。
少顷,头顶落了几滴湿漉漉的水珠,他回过神,才发现视野里居然全都蒙上一层浑浊的水墨颜色。
天野音音下雨了吗?
音音伸出手心试着雨点,仰望天空。
刘燊旂天气预报里说今天没有雨……
刘燊旂大惑不解,淅淅沥沥的雨线滑过脸颊,业已将说出口的事实转为狡辩。
抬目,只见昏沉沉的云层紧压着天际线,一眼望不到头。不知从何而来,不知几时能去,盘旋在头顶,宛如巨型狼烟。而透过这狼烟照射下来的不是阳光,更似冰冷的荧光,纷纷杂杂地飞落在海上,竟犹一张巨大的数据之网挟制了海浪。
莫非!会有数码兽在这里实体化?
刘燊旂闭紧了牙关,看着急促的海浪上下翻动着亦挣脱不了网格,感觉自己也像是被缚其中,急躁得喘不上气来。
海的轮廓在眼前模糊,而脑海里清晰起来的,却是颜晞的身影……年幼的颜晞,现在的颜晞……
对了,阿努比兽实体化的那一天,颜晞说要陪他去医院来着,如果他当时没有坚持让晞去上课……
龙骀兽燊旂!
笔尖大的小爪子突然揪住他的脸颊,要让他看往左边。
刘燊旂顺着龙骀兽的意思侧过身。
音音靠近过来,对他说道。
天野音音我们先找个地方避雨吧。
刘燊旂正要讲话,倏而惊涛拍岸,电闪雷鸣;狂风怒号,卷起四面花草、篷布、塑料垃圾,呼啦呼啦地飞旋坠落。
来往的人群脚步匆匆,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喧嚣不止,到处都在重复着人群的喊声——
众人快走啊!快一点!
他也忍不住迈出步伐。
刘燊旂不行,我要去找颜晞!
话还未落,忽觉一阵大雨扑来,砸得他睁不开眼睛。
天野音音你要去哪里啊?哇!……
耳边传来音音忽然淋雨的受惊之声,刘燊旂突然觉得很对不起她。
求她一起过来,是想要给她介绍家乡的美景,创造美好的回忆,没想到却遇上了极端天气。
他退回来,见音音抬起右臂来遮雨,赶忙脱下花衬衫的外套,给她当遮雨工具,再拉住她水淋淋的左臂,为她指向远方某处道。
刘燊旂这么大的雨,我一个人去就可以了!那边有一个游客中心,你先去那边避雨吧!
转身欲走,蓦地被一个人影阻挡住了去路。
顶着大雨定睛一看,那人穿着靛蓝色短衫,戴着兜帽,距离他五步之遥。其一手扶帽,另外一手揣入口袋,在这急风骤雨里虽也被淋了个透彻,可却是装得潇洒!
洛沨?
刘燊旂只瞥了那人一眼,便恶狠狠地盯紧他。
洛沨这不是老熟人嘛!
戏谑的声音从兜帽里飘出,刘燊旂情不自禁地握紧了右拳,冲冠眦裂。
刘燊旂失踪人口终于肯露头了啊,洛沨!
天野音音洛沨?
音音也认出对面之人,上前一步来站在他旁边。
洛沨昂起头,扫视他们一眼,打趣道。
洛沨我是来看你们两个约会的,看你们在这种天气还有心思谈情说爱。
洛沨拍下你们亲昵的照片,转手卖出去,绝对能大赚一笔。
音音斜眼瞟过洛沨,重新看往刘燊旂。
刘燊旂喷出一口浊气,冷不丁地被他给气笑了。
刘燊旂算了吧,造谣都不会造。拍我们两个干嘛?不如拍数码兽。
刘燊旂注明,在何时何地,可以发现何种不明生物。
刘燊旂草草几句,摇身一变,成为预言家、专家,不是更赚得盆满钵满么?
音音缄默不语,低眸注视着地面。刘燊旂则瞪视着洛沨,一心与之对峙。
洛沨果然听不得“数码兽”这个词。
其努力切断了数码世界与这个世界的联系,制造出了一个“改变历史”的假象,结果还是发现有数码兽在这个世界实体化。
洛沨收回眼光里的挑衅,杀气腾腾地质问起来。
洛沨为什么要让光明兽来到这个时空?
刘燊旂耸肩。
刘燊旂这还用问吗?你曾经的盟友,现在是我的合作伙伴。
洛沨我不在意什么合作伙伴。
洛沨正色道。
洛沨光明兽是第一个在这里实体化的数码兽,他造成的数据波动,正是其他数码兽相继而来,在这个时空实体化的源头。
刘燊旂什么源头……
刘燊旂看来你这几天不在这个时空。
刘燊旂掠视四周,发现洛沨形单影只,甚至不见伽奥兽,内心想要得证的答案便愈发变得明朗起来。
他抱起胳膊,处之泰然道。
刘燊旂你找到这个时空,就回到了我们原来的时空,所以伽奥兽甚至没有在这个时空实体化,我说的对吧?
刘燊旂可你居然不知道,除了我们和光明兽以外,还有其他人也被你骗到了这个时空。
刘燊旂光明兽不是第一个来到这里的数码兽。
刘燊旂我与阿雪跟随光明兽,穿过虫洞抵达此处,直到光明兽提示我找到阿努比兽,在这段期间,千均一直都监视着虫洞。即使光明兽没有来,阿努比兽也会实体化,而且我少了光明兽的提示,不能及时打败阿努比兽的话,甚至会造成更大的影响。
刘燊旂也就是说,第一个到达这里的其实是阿努比兽。他是「暴食」的部下。
刘燊旂我猜,你没有发现被他给跟踪了吧?
洛沨「暴食」!——
洛沨你们上次追杀他,没有在另外一个时空里宰了他么!……
洛沨闻之色变。疾风扫落其遮雨的兜帽,那一头乖戾的白色中长发便在风雨之中格外凌乱。
刘燊旂该我问你了。
刘燊旂放下胳膊,朝他走过去。
话落,一个箭步闪身于前,右手揪起他胸前的衣襟,左手攥紧,就要落拳。
刘燊旂你把我们骗到这个平行世界是为了做什么?让我和阿雪与这个世界的自己合并,又是为了什么?你到底是想要对我们原来的世界做什么!
洛沨缓过神来,不知为何,挤出一个无声的笑容。
洛沨这么问我,你肯定是心中有数了。
洛沨你看,我们三个都已经融入到这个世界里了,那么,原本的世界不存在,这个世界就变成原本的世界了。
刘燊旂倒吸一口凉气。大雨里苦闷咸腥的气味全部透过牙缝里吸进来,溢满了整个口腔、鼻腔,他揪紧其前襟的手忍不住抽动起来。
刘燊旂你再怎么做,也改变不了原本的历史!……
洛沨不是我改变不了,是你改变不了!
洛沨是你改变不了你的思想!
洛沨趁机推开他,俨乎其然道。
洛沨这里是另外一个平行世界。现在的这个世界,就是从我们那个世界没有认知过数码兽,从这一分支而形成的平行世界。我们原来的世界充斥着多少不平等,我相信你早就深有体会。
洛沨人类死掉了,就要讨伐数码兽;数码兽死掉了,无人问及。
洛沨努力到头,没有得到回报;助人为乐,没有获得好运;道德败坏者,没有遭受惩罚。
洛沨世界本来就不公平,那我换一个好结局的世界,又有什么不公平?
洛沨生活在这个世界的人,没有人因为没有遇见数码兽而郁郁寡欢,反而深受其害的人也都活得很好——你喜欢帮别人打抱不平,那去就看看这些人,看看他们是想让自己活下去还是死掉。
洛沨难道说你没日没夜地泡在特训里面,只是为了自己心中的安宁,而对本身逝去的人不管不顾吗?
龙骀兽住口!
龙骀兽痛苦地捂住耳朵,忍无可忍地打断他。
龙骀兽你不要再指桑骂槐地说晞的事情!
龙骀兽你从敌人那里得知的经历,任何加害者视角下的言辞,我们一句都不想听!
刘燊旂劝龙骀兽冷静道。
刘燊旂海带,你先回到我的口袋里吧。
龙骀兽咬牙切齿,充耳不闻的态度好像即将选择实体化。
刘燊旂强行把他塞进裤子口袋,蓦地拔步冲拳,右手直攻洛沨的脸颊。
洛沨仓皇地挥臂挡下,他又旋身跺足,踢右腿攻下路,上以右臂作防,看准胸部空隙,直推左掌。
洛沨哈啊啊!
洛沨大叫一声,眨眼之间吃了败仗,捂着胸口摔在前方。
刘燊旂你不是凭实力说话吗?我可是肉搏过你的幻影加奥加兽——不管是你自己上,还是出数码兽,我都接招。别告诉我,你现在是怕了我的阿尔法兽,只敢打嘴仗了!
刘燊旂左掌握拳,收回来,仍旧气势磅礴。
音音看得目瞪口呆,片刻回神,提醒他道。
天野音音刘君,我们还要去找颜晞。
刘燊旂回顾她一眼,低头,进退两难。
刘燊旂我知道……
刘燊旂我知道……
刘燊旂可要是放跑了洛沨,就再也得不到他的蛛丝马迹了……
洛沨呛住雨水,咳了几声,听罢,朝旁吐了口水,颇有不屑道。
洛沨这不是正好么?等我大功告成,你再来找我就好了。
刘燊旂看他站起身来,心里腾起一种强烈的预感,脚步即刻往前迈出。
刘燊旂站住!
果不其然,还是洛沨更快。刘燊旂眼见着洛沨向后逃脱,三步并作两步,火速追逐。
天野音音刘君?!
音音反应过来,看二者已冲出三十米远,便顾不上其他,动若脱兔,竭力跟上他们的步伐。
当然还是跟不上……
百米之后,就难以望其项背,再过两步,全然丢失了方向,她只得气喘吁吁地停下。
天野音音(彻底找不到人了……)
先前为了照顾刘燊旂的心情而压制在心底的不满一下子反溢出来,随瓢泼大雨一起从头浇过,浇了个透心凉。
音音深呼一口气,也不知道自己在不满什么,但心情简直糟糕透顶。就连之前说的「去游客中心避雨」,现在也跟赌气似的,一步也不想要挪动。
小巧的麻雀兽追到远处折返回来,再看到狼狈的音音,义愤填膺。
麻雀兽刘燊旂那个大坏蛋,又扔下我们不管了!害我们淋雨!等他回来,一定要好好地教训教训他!
音音默不作声,亦是在大雨里狂奔之后,累到无话可说,双臂支撑着身体,闭目,暂且休息片刻。
回忆一番,更觉得自己像是被当成了树洞,帮刘燊旂打起精神来以后,就突然被弃之不顾。
呼吸平缓了一些,腿臂还有些酸软,她带着愠色睁开眼睛,拿出Xros Loader,点开邮箱。
天野音音这里已经没我们的事了。我给千均发个邮件,我们准备回去吧。
麻雀兽讶然疑惑,看她点到发件人那里,再回头看看,语气弱了半分。
麻雀兽说、说不定他一会儿就会回来了呢……我们要不先去避一避雨吧?……
音音正准备输入信息,屏幕上忽然闪动了一下,冒出来一个晶蓝色的小头像。
是松饼。不过没打算劝她。
多路兽你们要是回去,就先把我放出来吧!
多路兽我在这里等着燊旂,这里有邪恶的数码兽的气息。
多路兽说罢闪退,屏幕里又回到了发邮件的打字界面。
看手边浮现出虚拟键盘,她下意识地点出两个字,忽然迟疑不决。
刚才刘燊旂还拿阿尔法兽恐吓洛沨……可是他没有松饼,进化不成阿尔法兽,他去追赶洛沨,只带了一个没有实体化的龙骀兽……
心底的无奈与担忧挤掉了愠怒,重新占据了主导。
音音拧了拧手里的花衬衫,没意识到在大雨里,这样的行为根本是徒劳无功。
轰——
远处好似隆起低沉的轰鸣,逐渐盖过了倾盆暴雨,震耳欲聋!大地战栗不止,天空悲恸而哭。
这响声……是在海上?
她望过去,大惊失色。
一座绵延无尽的黑色山脉直通天顶,还在不断攀云,拔升。
那不是水,是沸腾的、充满了死亡气息的泥浆洪流,正以快如奔马的速度压过来!
麻雀兽海啸?!!
麻雀大小的麻雀兽快要吓到仰面昏厥。
没有时间了!
空气被挤得发出爆鸣,持续不断,仿佛千万列火车同时脱轨奔出!光线被移动的山脉彻底遮蔽,巨大的阴影笼罩了整个海岸。
音音瞠目,急切地唤向麻雀兽,心焦如火。
天野音音麻雀兽!
天野音音快实体化!
麻雀兽回神,急速抖身,使出了破壳的力气,终将附近数据纳入体中。她快速停到她的面前,肚皮快要贴到地表。
麻雀兽音音!
音音飞身扑去麻雀兽的背上,抱紧麻雀兽的脖颈,两者扶摇而上。
骤然逼近的轰鸣仿佛化有实体,直接捶打着胸腔、耳膜,让她情不自禁地闭紧双目,身体向中心紧缩。
哗咔咔咔——
直冲云霄的超重感戛然而止,但淋着滂沱大雨,身躯仍感觉无比沉重。
那好像不是撞击海岸的响声?
同样的响声袭来,音音扫视下方,正见一道紫色的光刃直直地横劈巨浪,刹那之间裹挟的疾风仿佛又筑成一道高墙,居然把海啸与岸边完美相隔。
这肯定是数码兽的招式!
但不是王龙兽的刃型光波,也绝非幻影加奥加兽的冲击波。紫色的光刃映入脑海,似乎有些眼熟。
音音端坐,揉了揉方才用劲到有些发麻的肩膀,便回想起要事,重新掏出Xros Loader。
方才的滔天巨浪能被挡下可谓万幸,如若撞击到岸上,真正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是……
刘燊旂和海带日夜挂念的那个人,担心她,不是毫无理由的。
天野音音Reload,松饼。
毛绒绒的多路兽显形,站在麻雀兽的背上四处俯瞰,急得焦头烂额。
片刻,其目光停顿在某个地方,炯炯有神。
天野音音松饼,你找到颜晞了吗?
音音关注到此,随他遥望而去。
多路兽嗯!在那边!
多路兽点头,指向她看往的那个方向。
那是一片灰冷的死寂,海水并未漫上来,反而更加被抽干,深海鱼在浅滩上已无力挣扎,千沟万壑的海床依稀可见船只残骸。
麻雀兽二话不说,即俯冲过去。
A救命!救命啊!我被困在这里了!——
A谁来救救我啊!!——
高耸的礁石上站着一个人,呼救声消散在大雨落地的堤岸。
不,好像是得到了一声回应。
B不要激动!——
B我们已经在想办法了!不要放弃!千万别想不开啊!——
堤坝上沿着围栏奔过来一个女孩,手里抱着救生圈,迎着大雨,边跑边不时地看向被困之人。
音音诧然细看,那迎面而来的人影,不知不觉间就幻视成了刘燊旂……
这是能凭人力救下来的吗!……
她攥紧花衬衫的那只手,忍不住攥得更紧一些。
阿雪最初寄住时曾说,刘燊旂总是一遇到救援的情形就不过脑袋,可是她在与之相处的时候,却从来没有感觉他抛却过理智——
难道说,那是在模仿着颜晞的做法吗?
多路兽不能让晞看到数码兽!
多路兽蓦然喊叫,向上掰动麻雀兽的机翼,妄想是拉起操纵杆,要让飞机向上爬升。
麻雀兽暂且盘旋,小声碎碎念。
麻雀兽直说就好了,不要拉我的背啦……
麻雀兽拉得人家都有幻觉了,总是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音音非常在意,仔细闻了一闻,也觉得空气里混杂着一丝微妙的气息,不过经大雨咸腥的气味和海床上腐烂的气味掩盖,根本分辨不出。
比起嗅觉,视觉里倒是发现一些飘动着的粉红色雾气,在从天而落的水幕里四处缭绕,不受天气的影响。
天野音音奇怪的味道……是什么味道?
麻雀兽是香甜可口的味道,像是播放着摇篮曲一样。
多路兽在她们一问一答之间,仍然像狗一样地嗅着,突然握起小爪子来,郑重其事地转看向她。
多路兽音音!这个味道,是燊旂拜托忆制作的特殊武器!
多路兽就是洛沨之前在微笑村里用过的那个,大面积的催眠瓦斯!
多路兽趁大家睡着,看不见数码兽的时候,我们赶紧去救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