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校园的门口熙熙攘攘，同学们的欢呼将残夜点亮。晚自习，两节令大多数人都头疼不已的课，就在刚才，下课了。

　　徐子沐的脸上没有笑容――他似乎一直如此。他低着头，弯着腰，迈着鬼魅的步伐在人群中穿梭，避开每一道障碍，无论是电动车还是自行车，无论是学生还是家长，他似乎都能够与他们擦肩而过。这大概就是徐子沐一天中的大多数快乐。他给每个欢笑的人都带来了一股寒气，也给本已温暖起来的夜色镀上一层冰冷的边。

　　校园外的小路是由红得发紫，紫得发红的砖块拼起来的。那些砖块并不结实，甚至可以说很松，以至于整条路都是坑坑洼洼的，像是抓捕野兽的陷阱之路。那么这么多的学生和家长，不就都成了野兽了吗？徐子沐苦笑一声，在他的眼里，连父母都如同野兽一般。

　　风不知何时吹起了号角，树影开始在坑坑洼洼的砖块上流动。徐子沐每走一步，就像是踩进了水里，却发出了砖头接吻的声音。在脚落下的一刹那，树影爬上他的小腿，就像溅起的浪花。

　　在快到尽头的时候，徐子沐的目光投射到了那棵树下。果然，白色的挡风，上面绣着黑色的条纹，这是自己父亲的电动车，而他本人就坐在上面，戴着耳机，玩着手机，头也不抬。

　　徐子沐咬住嘴唇，平淡地把水杯和背诵篇目放进电动车前的车筐里。随着哐当一声，父亲终于抬起头来，盯住徐子沐的眼睛。徐子沐选择了无视，只是沉默地转到车后，坐到了后座上。喇叭声又一次响起，电动车轻快地向前驶去。徐子沐把脑袋埋进手里，感受着颠簸。

　　“今天在学校感觉怎么样啊？”

　　父亲那重复了不知多少遍的话又一次说出，徐子沐心里骂了一句，嘴上却强装欢快。

　　“还行吧。”

　　“有没有开心的事儿啊？”

　　“没。”

　　“有没有不开心的事啊？”

　　“没。”

　　“日子过的很平淡？”

　　“嗯。”

　　“你就不能多回我一个字吗？”

　　“不能。”

　　父亲笑了，一种引导性的笑，一种认为儿子会跟着笑才笑的笑。

　　然而，徐子沐并没有笑，而是觉得很恶心。这种恶心人的对话，每天晚上接上自己都要说一遍。有的时候，还得加上另一堆恶心人的问题。

　　徐子沐做出了一个自己觉得充满恨意的表情。当年离家出走，说是要去创业，实际上根本什么都没干，还欠了一堆债。自己没能力还就算了，还让母亲替他还债务，自己却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玩电脑。从5岁开始就不在身边，到10岁好不容易回来了，也不好好担起扶养孩子的责任，反倒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逃避。说实话，徐子沐真的很瞧不起自己的父亲。

　　回家路上的风景是徐子沐除了在人群中穿梭之外少数能让他感到快乐的东西。在出发约3分钟后会出现一座桥，在桥上徐子沐可以尽情地观察桥下的那条河。虽然夜已近墨色，但是水面上仍然泛起了闪闪的涟漪。在涟漪没去后，水面便变得平滑，将月亮和星星照进徐子沐的眼睛。河是月亮和星星的镜子。

　　过了桥，徐子沐的乐趣却没有消失。他砸碎眼里的星星和月亮，让里面的灵感慢慢流入自己的心灵深处。每到这时，徐子沐就从衣服下面掏出夹板和纸笔，垫在膝盖上，借着颠簸的路和昏黄的路灯，再写几个灵动的文字。

　　房间的地板幽幽地闪着光。回身轻轻关上房间门，徐子沐不由得叹了口气。生活在这样的家庭里，看不到希望，更看不到未来。沉重的债务让现实无比黑暗，贫穷肆意横行在家里的每个角落。

　　打开窗，冷气扑面而来，抽打着徐子沐的脸。徐子沐没有动，他只是任由一股股寒凉席卷进屋里，他不想制止，也不能制止。他更希望的是，夜色也能够蔓延进房间，吞噬所有的一切。幽深的月光，死死凝视着徐子沐的眼睛。在那双眼里，是淡然，还有无边的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