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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穗用筷子挑着盘中只剩一块的青菜,她实在是没有胃口吃下去了,她咬了咬唇,抬眸看着面前眸色幽深的长意,同他说,
时穗长意,或者有没有一种可能,你放我出去一天,我回来一天,你放我出去两天,我再回来两天,每天你让我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说罢,时穗略微期待的看着长意。只是他那双湛黑的眸子注视着她,沉静,清冷,让人愈发捉摸不透他的情绪,难辨深浅。
长意不行。
长意很果断的回答,他看着盘中,朝她推了推盘子,
时穗叹了口气,认命地夹起了盘中最后一块青菜。
冬日的北境,兵荒马乱的时候,要想吃一口新鲜的青菜有多不容易,时穗知道,但她没有多说,张嘴吞下。
而便是这一块青菜,勾起了她肠胃中的酸气翻涌,她神色微变,喉头一紧,一个字也没来得及说,一转头趴在屋里浇花的水桶边,将刚吃进去的东西又全部吐了出来,直到开始呕出泛酸的水,也未见停止。
时穗胃中一阵剧痛,在几乎连酸水都吐完之后,又狠狠呕出一口乌黑的血来。
这口血涌出,便一发不可收拾,时穗疼痛难忍的跪倒在地,浑身忍不住打寒战,冷汗一颗颗滴下,让她像是从凉水里面捞起来的一样。忽然间,有只手按在她的背上,一丝一缕的凉意从那手掌之中传来,压住她身体中躁动不安的血液。
然后胃里的疼痛慢慢平息了下去,周身的冷汗也收了,她缓了许久,眼前才又重新看清东西。时穗微微侧过头,看见的是蹲在地上的长意。
如今他再也不是那个被囚在牢中的鲛人了,他是整个北境的主人,撑起了能与大成王朝相抗的领域。他身份尊贵,被人尊重以至敬畏。
而此时,他蹲在她身边,这一瞬间,让时穗恍惚回到了六年前的万花谷地牢,这个鲛人的目光依旧清澈,内心依旧温柔且赤诚。他没有仇恨,没有计较,他只会对时穗说,我接下来会受伤,但你会死。
时穗看着长意,沙哑道,
时穗长意,我将……命不久矣。
放在她后背的手微微用力,涌入她身体的气息更多了一些。这也让时穗有更多力气和他说话,
时穗你就让我走吧……
长意我不会让你走。
时穗抬手擦去唇角上的鲜血,她虚弱的说道。
时穗长意,趁着我还有最后的时间,我想四处走走,如果有幸,我还能走回家乡,落叶归根……
近乎鸡同鸭讲一般说完,时穗有些力竭地往后倒去。
她轻得像鸿毛,飘入长意的怀里,只拂动了长意的几缕黑发。
时穗眼睛紧闭,长意的眼神被垂下的黑发遮挡,只露出了他微微抿着的唇。房间里沉默了许久。
屋外飘起了鹅毛大雪,夜静得吓人。
长意紧紧扣住她瘦削得几乎没有肉的胳膊,神色挣扎,
长意我不许。
他的声音好似被雪花承载,飘飘摇摇,徐徐落下,沉寂在了雪地之中,再不见痕迹。
时穗再醒过来的时候,还是深夜,屋内烛火跳跃着,上好的银炭烧出来的火让屋内暖意绵绵,而紧闭的窗户外,是北境特有的风雪呼啸之声,这般苦寒的夜里,不知又要埋葬多少这世上挣扎的人。
可如今这兵荒马乱的乱世,死了说不定反而还是一种解脱。
她坐起身来,而另一边,坐在桌前烛火边的黑衣男子也微微抬头,瞥了一眼时穗。
时穗面色苍白,勉强能撑起身子,看着桌前的长意。
长意手中握着文书的手微微一紧,而他的目光却转了回去,落在文字上,看起来对坐起来的人无半分关心。
时穗则是没有避讳地看着他的背影,打量了好一会儿,好奇地开口问道,
时穗你在看什么?
在他手臂遮挡之外,时穗远远地能看见文书上隐约写着“仙师府”“青羽鸾鸟”几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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