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晚自习，田柾国收拾好东西，照例去星月琴行练琴。
高二开学早，但十一的七天假期还未结束，H城作为旅游城市，大街小巷都挤满了外来游客。
“同学，请问下一中往哪里走？”有人叫住了田柾国。
那人皮肤很白，穿着宽大的印花T恤，眼角微垂着，配上一头卷翘的长发，看起来如同没睡醒一般。
“穿过这条街，再左拐进文渊路，直走路过职中就能看到了。”田柾国回答。
“谢谢啊。”他声音有些拖沓：“吃糖吗？”说完他从背包里掏出几颗奶糖递给田柾国。
“不了。”田柾国摆手：“我先走了。”
“哦。”青年反应慢半拍似的，直看着人走远了，才剥开糖纸，将糖塞进嘴里。
一班教室里传来手机震动的声音。
金泰亨从抽屉里拿出手机，发现是远在大洋彼岸的表哥打来的电话。
虽然已经下课，但大半个班的学生还留在座位上自习，金泰亨左右看了看，拿上手机悄声走出教室。
“喂，我在你们校门口。”不等金泰亨开口，那头就传来一阵懒洋洋的声音：“保安拦着不让进。”
“你怎么回来了？”金泰亨边下楼边问。
“回来看看你呗，我在门口等你啊。”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金泰亨小跑着来到校门口，发现保安大叔正在和表哥大眼瞪小眼。
“我叫沈行知，以前是一中的学生，叔叔您来得晚可能不认识我。”青年挠了挠卷发，试图说服保安打消对自己的怀疑。
“我来找我弟弟，他是一中学生……不是不是！我没骗人，他已经来了。”
沈行知遥遥朝金泰亨招手。
“你哥在这儿呢。”
金泰亨走过来向保安解释了几句，这才顶着路过学生疑惑的目光，带沈行知进了学校。
“年纪大了。”沈行知边嚼糖边对金泰亨说：“想当年，我也是一中的风云人物，现在却连校门都不让进。”他一边感慨，一边从兜里掏出糖问金泰亨：“你吃吗？”
“不吃。”金泰亨问他：“你是怎么找到新校区的？”
“哦。”沈行知收回糖，回答道：“街上遇到了个一中的小帅哥，他给我指的路。”
这时，金泰亨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脸色沉了下去。
“我有点事。”金泰亨举着手机对沈行知说。
“去忙吧。”沈行知挥了挥手，转头晃到了荣誉校友栏前。
五分钟后，金泰亨回来了。
“啧，你看我以前多帅，还有老贝……哟！他照片还在我旁边呢？当时老汤一气之下把我们照片都撤了，没想到毕业后又悄悄贴了回来。”
他口中的老汤，正是年级主任的姓氏，汤主任在一中工作了二十余年，送走了一批又一批的学生，现在又成了金泰亨这一届的年级主任。 照片上的沈行知还是短发，戴着一副细框眼镜，眉眼弯弯，笑起来时唇边露出一颗小虎牙，正是青春朝气的模样。
“以前怎么拆都拆不散，现在倒是自己分开了。”沈行知看着荣誉栏上那一张张朝气蓬勃的面孔，淡淡道：“老汤现在终于肯把照片挂出来了，但应该没听说我和老贝已经分手了吧。”
“不说我了。”沈行知挠了挠头发，看向金泰亨：“你客房借我住一晚吧，明天就去定酒店，我回国这事我老子还不知道。”
“我觉得瞒不住他。”想了想舅舅的人脉和行动力，金泰亨劝道：“去看看舅舅和舅妈吧，其实这些年舅舅早就松口了，只是拉不下脸来。”
“你说他这恐同的毛病是随的谁啊？咱爷爷不是挺开明……哦，不对，我爷爷是你外公。”沈行知边说，边将手插进裤袋里，慢吞吞跟在金泰亨身后磨蹭上教学楼。
“你这次回来要待多久？”金泰亨问。
“三四天吧。”沈行知懒洋洋回答：“我借着疗情伤的理由请了假，高管怕我直接跑了，每天给我打跨洋电话呢，你哥心疼电话费，恐怕待不了几天就得回去了。”
“那你能帮我喂几天猫吗？李阿姨辞职回老家了。”金泰亨问道。
“这不行，我讨厌猫，要不我帮你找个小时工吧，有什么事你去忙就是了。”沈行知回答。
金泰亨一愣：“你不问是什么事？”
沈行知抬眼：“问了干嘛，你自己会解决的。”
兄弟两人的影子被走廊里的灯拉得很长，半晌后，沈行知才听到金泰亨小声说了一句：“谢谢。”
“有什么好谢的。”他说：“有困难说一声，你哥别的本事也没有，但Z城还是有几个能帮得上忙的朋友。”
金泰亨点头，看起来很是感动。 ——才怪。
当晚，沈行知就遭遇了塑料兄弟情危机，他直接被金泰亨这个小没良心的请出了客房。
“你去睡我房间！”金泰亨穿着睡衣占据了客房里的床。
“不是……为什么？”头顶毛巾的沈行知愣在当场。
“没为什么。”金泰亨回答。
“你什么毛病？”沈行知掀起眼皮。
“我没病。”金泰亨道：“就是突然想睡客房了。”
对上表哥一脸看智障的表情，他强调：“真的。”
沈行知：“我不喜欢猫。”
“我没让猫进过卧室。”金泰亨马上回答。
最后顶着沈行知的死亡视线，金泰亨还是将他拖出了客房。
不让沈行知睡客房的理由很简单，田柾国留宿后，客房的床上用品还没换洗过，家政阿姨突然辞职，家里还未准备新的床上用品，于公于私，都不适合让作为客人的沈行知睡在这里。
至于公私占比各多少……也许只有金泰亨自己知道了。
“就这么说定了。”金泰亨客客气气却不容拒绝地打开了主卧门。
“晚安。”
刚回国第一天的沈行知对上了卧室门口小白猫的蓝色大眼睛，感受到了表弟满满的恶意。
第二天一早，田柾国就趴在桌上补眠，这几天又是练琴，又是刷题，再加上室友雷一般的鼾声，将他本就少得可怜的睡眠时间压缩得更短了。
金泰亨路过二班时朝里看了一眼，掏出手机问道：“身体不舒服吗？”
想了想，又觉得这条问候发得没头没脑，于是他补充道：“我刚路过你们班，看到你趴在桌上。”
田柾国睡熟了，直到上早自习才看到这条消息。
“没有。”他一边回消息，一边迷迷糊糊地翻出英语书。
“我在睡觉。”
就在同时，金泰亨收到了高远发来的微信。
“亨哥，你猜我昨天在琴行看到了谁？”高远问。
“谁？”金泰亨其实并没有兴趣知道，他点开田柾国的对话框，正在思考该怎么回消息。
回“注意休息”吧，显得太过于客套生疏，回“没睡好吗？”又感觉问得太多，好像在打探别人隐私。
啧……暗恋好难。
早自习已经开始了，金泰亨右手拿着笔，不时在试卷上写写画画，左手却一直在对话框里删删改改。
“没事就好。”纠结了五六分钟，他终于打出了一句自认为既不过分客套，又不算逾越的回答，点击发送。
这边的高远已经发了好几条信息过来。
“这几天放假，我和女朋友去琴行找老板喝茶聊天，没想到我们遇到了小田老师，这都开学一个多月了，我还以为他辞职了呢。”
这段话后还配了一张照片。 那是一张侧面照，站在汇报演出室里的田柾国左手按着琴弦，右手拿着琴弓，他没有戴眼镜，高挺的鼻梁在昏暗的灯光下显现出恰到好处的阴影轮廓，纤长的眼睫后，是闪耀的万家灯火。
金泰亨放大照片看了很久，手指一动，按下了保存键。
后来高远说了些什么他没细看，只单手快速打字问道：“他这几天都去练琴了？”
“好像是。”高远回复：“听老板说，你们学校不是要举办艺术节嘛，他是来借地方练琴，的作为回报，他免费帮老板带一个月学生。”
“每天都练？”金泰亨问。
“对啊，每天都来，除了十月二日那天，这都练了一个多星期了。”高远回道。
想到田柾国趴在桌上补觉的样子，金泰亨犹豫再三，还是给沈行知发了条微信：“哥，你不用找小时工了。”
“为什么？”过了半节课，沈行知才回复问。
“我有个朋友可以帮忙喂猫。”
“那挺好，我找到酒店了，等我爸哪天不在家就溜回去看看爷爷。”一会儿，他又发过来一条消息：“好好上课，别玩手机。”
金泰亨回了一个“哦”字，放下手机开始做课堂笔记。
课间休息时，田柾国被金泰亨叫出了教室。
“能不能麻烦你件事？”金泰亨看着不远处的操场，假装不经意地说道：“我有事得回一趟Z城，但是十一前阿姨就辞职回老家了……”
田柾国安静地看着金泰亨，等待他说出接下来的请求。
“但家里还有两只猫……”金泰亨的语气略有些犹豫：“可以请你帮我照顾它们两天吗？”
“可以。”田柾国答应了。 金泰亨没料到田柾国应得这么干脆，一时半会不知道该怎么过渡到下一个话题。
“还有事吗？”见他没说话，田柾国问。
“还有……听说你报名参加了艺术节？”金泰亨问。
“还没报名，周五下午自习课要进行一次节目筛选。”田柾国回答。
“那有地方练习吗？”不等他回答，金泰亨就接着说：“没地方的话你可以去我家，我家书房隔音好，又在学校隔壁。”
“不用了，我在琴行练习就可以。”田柾国婉拒了他的建议。
“琴行离学校比较远。”金泰亨分析道：“来回路程将近一个小时，这会压缩你的睡眠时间。”
田柾国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没说话。
金泰亨被他看得有些心虚，生怕自己的目的过于明显，于是表面一本正经道：“如果你觉得琴行氛围好的话，去琴行也不错。”
“谢谢你，那我今天去取小提琴。”田柾国说。
这算是答应了。
目的达到，金泰亨的心瞬时落了下来。
“不客气，祝你通过节目筛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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