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田柾国就被猫爪子挠门的声音吵醒了,他眯着眼睛拿过床头的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六点整。
屋子里的空调开得很暖和,他在充满洗衣液香气的被子里窝了一会儿,才揉着眼睛坐起身来。
门外传来了金泰亨的脚步声,“果果,醒了吗?”他敲了敲门。
“醒了。”田柾国刚醒,声音里还带着不明显的鼻音。
金泰亨轻声开门走进房间,蹲在门口的小白顺着打开的门缝直接跳进田柾国被窝里。
“早上好。”金泰亨走到床前,俯身揉了揉田柾国翘起的头发。
“唔……早。”田柾国垂下眼睫,闻到了金泰亨身上清爽的薄荷牙膏香味。
“我叫了外卖,吃完早餐再去学校吧。”金泰亨将毛衣递给他,道:“先换衣服,别着凉。”
“好。”田柾国还未彻底清醒过来,他伸手迷迷糊糊接过毛衣,猝不及防被金泰亨吻了一下。
那是个蜻蜓点水般的吻,带着试探和少年人心中藏不住的喜爱。
金泰亨的呼吸落到了田柾国的眼尾上,又用高挺的鼻梁亲昵地蹭了蹭小男友的面颊。
田柾国一愣,瞌睡彻底跑了。
抵着他通红的耳根,金泰亨轻笑出声。
“你……”田柾国红着脸,往被子里缩了缩。
“快起来吧。”金泰亨笑着直起身。
田柾国转过头,欲言又止。片刻后,他在被窝里动了动,才闷声道:“要不你先下楼吧,我过一下再去洗漱。”
金泰亨看着他抓紧被子的手,恍然大悟。
“我帮你吧。”他将温暖的手探进被子里。
田柾国仿佛被抓住尾巴的猫,瞬间炸起了毛,他一把抓住金泰亨使坏的手,磕磕绊绊道:“等……等一下,我自己来就好。”
金泰亨看着他泛红的眼尾,笑出了声,“好,那下次。”
说完他抓起床上的小白离开了房间,临走前还体贴地关好了门。
待田柾国洗漱完毕,穿戴整齐后,窗外的天还黑着。
金泰亨将早餐推到他面前,面色平静得仿佛无事发生。
“时间还早,可以慢慢吃。”
田柾国垂下眼睫,低头喝豆浆时,余光瞥到了金泰亨眼中的笑意。
“你笑得好奇怪。”他放下碗道。
“有吗?”金泰亨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一本正经地问。
田柾国沉默地低着头,继续喝豆浆,只是耳尖还在泛红。
“不逗你了。”金泰亨笑出了声,隔着餐桌,抬手理了理他柔软的头发,“正常生理反应而已,不用害羞。”
田柾国差点被豆浆呛到。
六点五十分,两人换好鞋出门。
天边还未见光亮,隐约可见掩在流云后的星辰。室外的冷风吹散了空调房里带出来的暖气,田柾国将下半张脸埋进围巾里,隔着眼镜片上朦胧的雾气,看向小区里的路灯。
“好安静。”田柾国小声对身旁的金泰亨说。
“嗯,等到了校门口就热闹了。”金泰亨一边说着,一边轻轻牵起田柾国的手。
两人经过小区里的池塘,只见天上还未消失的月亮映在平静的池水里。许是被路人的脚步声惊醒,池中的锦鲤一甩长尾,潜入塘底,搅起的水波带着华光,乱了满池的月色。
少年人在寒冬的清晨并肩向前走去,小区里静悄悄地,只有路灯投下的影子无声地被拉长。
走出那片石子路,便看到了赶着上早自习的学生们,他们或是叼着面包行色匆匆,或是三三两两地边走边说话,没人注意到金泰亨和田柾国掩在宽大校服下相扣的手指。
两人有意放慢脚步,悄声走在人群之后,田柾国动了动手指,感觉到了金泰亨手指上因长期握笔而长出的茧。
金泰亨挠了挠他的掌心,抓住了他带着凉意的指尖。
走出小区后,两人悄悄松开了牵在一起的手,但仍并肩走在一起,挨得很近,仿佛只是关系很好的普通朋友。
越是靠近学校,一路上的学生越是多,校门口的小店早已开门营业,老板举着碗和笼屉在学生们中间穿梭,送学生的私家车将校门口堵得水泄不通,吵吵闹闹的,充满了烟火气。
“果果。”金泰亨轻声对田柾国道:“我们到同一个城市上大学好不好?”
“好。”田柾国应道:“你想去哪里?”
“除了H市和N市都可以。”金泰亨笑着答:“离开熟悉的地方,我们在街上也能手牵着手,不用担心被家人和老师、同学看到。”
“那要不要去S市?”田柾国想了想,回答道:“S大是双一流学校,离H市不算太远,又没有太多熟人,要是想家了,坐一趟高铁就能回来。”
“S市是个好地方,除了S大还有很多好学校。”金泰亨礼貌地回应了一个和他打招呼的同学,接着说:“我妈在S市有一套临江房,可以把猫也带过去,平日里让阿姨照顾它们,到了周末,我们可以住在那里,看看江对岸的风景和街上的车水马龙,就像现在这样。”
田柾国抬头看了看金泰亨,笑了起来:“原来你早就想好了,正等着我开口。”
“我想到的被你说了出来,这说明我们心有灵犀。”金泰亨低笑着答道。
“诶!亨哥!田学霸!”身后传来余文博的声音。
余文博快步跑上前来,仗着个子高,左右手一边拦住一人的肩,挤进两人中间,大声道:“太巧了,居然在校门口遇到你们……”说完这句,他才意识到哪里不对,于是看向田柾国,问道:“田学霸不是住校吗?你俩怎么一起出现在校门口了?”
“他昨晚住在我家。”金泰亨回过头,凉冰冰道:“还有,但凡有点眼力见,你也不应该插到我们中间来。”
余文博揽着两人走了两步,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忙撤回挂在田柾国肩上的胳膊,绕到金泰亨身旁,勾着金泰亨的脖子小声问:“你们……进展这么快?这不太好吧,都是未成年。”
“想什么呢?”金泰亨挑起眉,抬手自然而然地揽过田柾国的肩,对余文博说:“我们给猫擦药,又做了一晚上试卷。”
见田柾国看向自己,余文博心里咯噔一下,以为两人关系如常,自己却一不小心戳穿了金泰亨的单相思,忙打着哈哈,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对了,还没来得及和你说。”金泰亨见余文博不停地向自己使眼色,忍着笑,拍了拍田柾国的肩,道:“介绍一下,这是我男朋友。”
“卧槽!”余文博这一嗓子吸引了周围同学的注意,他忙捂住嘴,假装清了清嗓子,待其他人收回目光后。他这才拍了拍金泰亨的肩膀,小声道:“亨哥,憋了快一学期了,终于把话说开了?恭喜恭喜!”
“憋了一学期?”田柾国抬头看向金泰亨。
金泰亨揽着田柾国的手一抖,用眼神示意余文博少说两句。
余文博挨了一记眼刀,却没能管住嘴,他换了个方向,小声对田柾国说道:“对啊,田学霸,我早就看出来了,亨哥他从开学时就喜欢上你了,但怕你不喜欢他,憋了好久一直不敢说,就连上次艺术节也是,本来死活不顾集体荣誉,结果我一提你的名字,他就答应参加诗歌朗诵了,还有表白墙那个事……”
“你妹妹在前面。”金泰亨对上田柾国探究的目光,红着耳根拍了拍余文博,轻咳一声道:“她好像看到你了。”
不远处的余倩怡和李梦莱果然向这边看了过来,余倩怡抬起胳膊,笑着向三人挥了挥手。
余文博意会,道了声“我先走了!”便跑到了两个女孩身边。
余倩怡似乎还想等着田柾国和金泰亨,却被余文博半推半拉地拽走了,小姑娘不解地频频回头,没搞懂余文博的用心良苦。
待余文博走后,金泰亨便听到了田柾国小声问道:“他说的是真的吗?”
“不全是吧……”金泰亨有些紧张地清了清嗓子,看着田柾国组织了一下语言道:“不过我确实喜欢你挺久了。”
“刚开学的时候么?”田柾国问:“我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职中门口的那条街,那天下着雨,你帮我解了围。”
“其实……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高一的暑假。”金泰亨放开搭在田柾国肩上的胳膊,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低声道:“那天我去琴行找高远,一推开汇报演出室的门,就看到你在里面拉小提琴。”
“当时我没反应过来,只觉得你长得真好看,傻了一样地举着一次性纸杯站在门口,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田柾国回忆片刻,恍然道:“原来那天的人是你。”
“嗯,是我。”金泰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那时候,我专门去星月琴行附近的咖啡店要了个包间,每天中午一抬起头,就能在汇报演出室看到你。”
“难怪高远说你不喜欢喝咖啡。”田柾国眼中泛起笑意。
“嗯。”金泰亨垂下眼睫,看着田柾国,轻声道:“我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可是当时你为什么不直接找到我呢?”田柾国问道:“如果我没有转到一中,也许从此以后,我们就擦肩而过了。”
“听高远说,你不是H市人,我怕打扰到你,毕竟……”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同性的告白。
金泰亨没有说完,但田柾国明白了他的意思。
“那天我在职中门口看到你时,其实非常开心,我本来以为,暑假结束后,我们就再也不会见面了。”金泰亨温声道:“好在,你又出现了。”
田柾国回忆起那天的情景,对金泰亨说:“可那天你看起来好像不认识我一样。”
“我怕吓着你。”金泰亨笑了笑:“一个陌生校友对你关怀备至,或许会让你感到不适。”
“那个雨夜,我第一次有了失而复得的喜悦。”金泰亨伸手,轻轻挠了挠田柾国的发梢,他不敢有太大动作,怕遭到其他同学的注视。
金泰亨本以为,自己早已适应了失去和安静地道别。
幼年时,母亲常年在国外忙事业,极少出现在他的生活里;童年时,金泰亨眼见父母因为离婚而撕破了脸、沈行知因出柜而被流言蜚语重伤;少年时,父亲有了新的家庭,并主动与他断了联系,直到前些日子再见面时,金泰亨印象里英俊儒雅的父亲已经身患癌症,时日无多,除了无力抚养的妻女外,身后还拖着一连串涉及财产分割的麻烦事。
从小到大,金泰亨身边从不缺朋友,却少有好朋友,生在一个富裕又破碎的家庭里,他比同龄孩子要早熟,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在各种复杂的关系之中找到一个平衡点,既游刃有余地与各路朋友保持着频繁的联系,又清醒地知道,这些人都是他生命中的过客。
当田柾国出现时,金泰亨本以为,这不过是一场意外的相遇和再寻常不过的离别,直到那个少年,在初秋的雨夜里再次闯入他的视线。
还好你不是过客。
金泰亨看向身旁的田柾国,眼中是一片难以言说的深情。田柾国抬头时,正好撞上了金泰亨的视线,他看着金泰亨深色的眸子,忽然想到了清晨那一池被搅乱的月色。
还好你来了。
田柾国听到金泰亨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