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桤这通电话听得太过聚精会神,没发现楼道里来了人,也没感觉到胃里的钝痛什么时候变成了尖锐的刺痛,更别提出的一身冷汗。本打算从脏兮兮的楼梯上站起来,竟然疼得眼前一黑,又结结实实地坐了回去。严大医生终于没忍住骂了句脏话。
“真是祸不单行。”他咬牙切齿地想。继而把手狠狠捅进胃里,试图压制住那个越来越不受他控制的器官,然而越压越痛,他偏偏越痛越压,简直要变成你死我活的惨烈战争。
就在严医生这仗打得不亦说乎难分胜负时,他头顶突然传来一个试探的声音:“那个……你还好吗?”
他抬头,勉强从一片明灭不定的光斑里分辨出邝野的脸:“……还好。”
“好个屁。”邝野心想。
严桤显然不知道此刻自己有多狼狈。已经入冬,北方的天气实在算不上暖和,大半夜他连个外套都没穿就跑出来,昏暗的灯光下脸白得跟鬼一样,简直能和身上的衬衫融为一体,冷汗打湿了两绺头发,一滴正顺着下颚线流进衣领里,下嘴唇上还有一排没来得及消失的牙印。
邝野看不下去,把外套脱下来给他披上,带着体温和洗衣粉香味的衣料把严桤惊得本来就僵硬的身体硬生生吓成了僵尸,下意识就要站起来,结果当然是再一次失败。没了压制的胃瞬间变本加厉进行猛烈攻击,震得他耳边一片秋蝉悲鸣。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他把头抬起来,硬扒着栏杆站起来,然后二话不说就往底下栽,本来有些被他吓到正手足无措的邝野眼疾手快地把人捞住,哭笑不得:“您跟这儿逞什么强啊?”
严桤觉得自己意识不太清醒,感觉到有人架着他,嘴比心快:“我衣服脏。”
邝野:“……”
他感受了一下手里被冷汗浸湿的衣料:“没事儿,我不嫌弃你。我扶你回去吧,都零下了,你再待下去能结冰。”
“……谢谢。”
值班室里没有人,电脑还开着,主机发出轻微的嗡鸣声。
邝野把人放到椅子上,看着那张在日光灯下更加苍白的脸,担忧道:“要不我帮你叫医生?”
严桤似乎缓过来了点说话的力气:“不用,麻烦人家干什么。老毛病了,吃点药就好。”然后补充:“今天谢谢你了,外套洗干净再还你,改天请你吃饭。”
“没关系。那我先回去了。”
他前脚刚走,严桤就不要命地把自己蜷成一团,没几分钟又跌跌撞撞地朝卫生间奔过去,吐了半天也没吐出什么,只憋出一脸的生理眼泪,从通红的眼睛里争先流出,顺着下巴流进洗手台里。
镜子里的人简直不人不鬼,这副样子不要吓到病人家属,影响到作为主治医生的公信力才好。严桤自嘲地勾了下嘴角,随手抹了把脸,躺在简陋得不成样子的折叠床里慢慢闭上眼。
真疼啊。
疼死算了。
邝野悄悄回到病房,徐英睡得很熟,呼吸绵长,大概是在做什么美梦,嘴角翘起一个微小的弧度。
是梦到邝连了吧。
他重新调出那张照片,男人的侧影和刚才楼梯间里严桤的脸放佛重合起来。那股奇异的熟悉感终于找到归处,落地生根。
年轻有为的医学博士,半夜三更放弃开着暖气的办公室非要跑到楼道里接一通明明大部分时间都在保持沉默的电话,疼得站都站不住也不吭声,甚至对别人的施以援手都有抗拒。
邝野强行打断了思绪,深深觉得自己跟邝连打过电话后情绪又受到了影响,连同脑子都不怎么听使唤,竟然开始妄图揣测别人的事,还是连认识都不算的人,实在是非常不应该。
这样想着,轻手轻脚地拉开折叠躺椅,两条腿由于伸展不开略显无辜地屈在一旁,别别扭扭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