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爹不疼，娘不爱
陆举彦的生物钟已经养成，起床穿衣，打算出门晨跑。看了眼没关的房门，陆举彦知道，宁毅一晚没回来。
宁毅曾说要一起去看白老师，所以昨晚陆举彦算是在询问他的意思，可还没等到答案，宁毅的手机便响起，宁毅接了电话，便急匆匆的出门了。
电话依旧是李嫣打来的。
陆举彦心里沉了沉，知道，老人估计是不行了。
晨跑回来，依旧没见到人，陆举彦便知道，这个约定可能要往后推了，就连宁毅隐晦提过的一起过年的事，也只能一起向后推了。
陆举彦其实对这事并不在乎，毕竟他当时并没有答应，而且他也有自己的安排。
出发前给老师打过电话，陆举彦买了些东西，便打车去了白老师的住处。每年的今天他都会去看自己的恩师，师母在厨房忙，陆举彦便在客厅陪着老师聊聊天，而主题总是围绕着自己。今年也不例外，只不过不再单单是聊陆举彦的生活，更多的则是问他的工作。
“你选老师，怎么看都不合适呀！”白老师了解自己的学生，所以很难想象他站在讲台上的样子。
“确实是挑战，”陆举彦也承认，却也发自内心的觉得自己选的不错，“不过我现在挺喜欢这份工作的！”
白老师叹息着摇摇头，也不再劝他。
陆举彦知道自己的缺点，即使与老师所教科目，年级，面对的学生群体大不相同，却还是问了许多白老师不少教学上的问题，与学生的相处之道，聊着聊着，便开饭了。
看着一桌大都是自己喜欢的菜，陆举彦内心暖暖的，眨眨自己眼里泛起的湿意，在桌边坐下。
“举彦，喜欢吃什么，不要客气。”师母原是档案局的管理员，性格淳朴善良，现在也变得愈发圆润，人更慈祥了，“如果不是你来看看我们，这年还有啥过头呀！”
“白翰那小子，今年又不回来了！”白老师有些惆怅，“还是你有心！”说完，便挥手让师母将自己珍藏的酒拿出来。
“这是别人送的，来，尝尝，那小子没福，我们喝！”
陆举彦基本不喝酒，不是酒量不好，而是酒量太好，为了不让自己这个不算优点的特长暴露，不被酒桌上劝酒，所以基本是滴酒不沾，但今天面对的是自己的老师，却不得不喝。
他对酒完全不了解，却也知道这酒入口甘甜，顺滑如丝，还没喝多少，却又被师母收了起来，他还感觉有些可惜。
“这些留着，这好东西，有个人肯定喜欢！”
不知为何，陆举彦基本能肯定，师母口中的人，便是宁毅。
“白老师，”陆举彦咽了口水，依旧口齿留香，“你知道阿光吗？”
“嗯？”白老师不解的看着他，“知道啊，他不是你表舅吗？”话刚出口，他便被自己的老婆拧了大腿。
陆举彦一看便知道，他们不仅认识宁毅，还知道自己和宁毅那尴尬的关系，甚至还瞒着自己。
“你怎么问起他来了？”师母谨慎的开口，“你是听白翰说的？”想也是白翰说的，毕竟作为这两人的共同好友，能瞒到现在也不是件易事，虽说白翰是从来没打算瞒他。不知是有意还是巧合，每年来看望两位老人的就这两人，但默契的两人总是碰不到一起。
“举彦呀，你真的该放下了，”白老师忍不住开口道，“那是你爸的选择，你爸也要过生活，任何人没有权利强求他人按照自己的意愿过活，你不能去怪你爸爸，也没权利去怪你后妈，当然更不能迁怒到他人！既然你都选择回到这里，老师相信你，你已经能接受这个事实了，毕竟你也是个心胸开阔的孩子，不是吗？”
陆举彦其实并没有想那么多，也知道老师有所误会，但却没有开口解释。母亲车祸去世这么多年了，当时觉得父亲对不起母亲，但后来想了想，也便觉得就是那么一回事了。
母亲去世两年，父亲取了李嫣，找到了共白头的人，他确实没权利去怪父亲没有和母亲共白头。如果母亲活着，也许共白头的应该就是她了吧！但这又有谁能肯定呢？那么爱父亲的母亲，不是没挡住诱惑吗？而那么爱母亲的父亲，当时那么伤心，最后不还是从新接纳了其他人吗？
感情说千道万，没走到最后可却是事实。
看着眼前头发花白的老师和师母，陆举彦其实是羡慕的，也确定这才是自己想要的。
“阿光其实也是个可怜人！”师母提起那个整天笑着的脸就有些怜惜，“爹不疼娘不爱的，唉，现在还是那么个取向，真是苦了一辈子！”
陆举彦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评价宁毅，也是第一次听人这么怜惜宁毅，有些反应不过来。师母嘴里的那个“爹不疼，娘不爱”的人，真的是宁毅？是那个随时保持着笑，即使虚伪的笑也是笑的人，真的是宁毅。
陆举彦脑海中突然想起宁毅倒掉的饭菜，撑着水盆，低着的头颅，孤单悲伤的背影，他又确定那人就是宁毅。
宁毅站在人群的最外沿，陆珠抱着自己的胳膊，偷偷抹泪。昨晚宁毅赶到医院时，老人已经只剩了一口气，在看到自己那刻，老人已经涣散的眼睛突然精光闪过，伸了伸颤抖的手，宁毅再也顾不得其他，双手握着老人的手，轻声唤了声“外公！”
老人浑浊的双眼，漫上水汽，然后汇聚成泪珠，从眼角滑落，滑过沟壑的眼角，没入斑白的鬓发。
“好孩子，苦了你了！”
谁也没料到，老人最后一句话，会是留给这个外孙。
宁毅拉着老人瘦的只剩皮的手，没有掉眼泪，只是看着老人逐渐涣散的眼睛，对着没有任何力气，疲软下沉的手，再次唤了声“外公！”
但老人在也没睁开眼，谁把他推开的，他不知道，当他回过神，他已经被挤到了最外沿，坐在医院的长廊上，一直坐到了天亮。
陆珠第二天才到医院，看着坐在长椅上基本没动过的人，陆珠的眼泪更是止不住的流。
“表舅~”陆珠抱着宁毅的胳膊，悄悄的流泪。
她只知道外祖父摔了一跤，却不知道这一下就让老人连年也没挺过。
宁毅任由陆珠将眼泪洒在自己的胳膊上，没人顾得了他们，也没人管他们，大家忙着办手续，联系殡仪馆，告知家中亲戚，确定老人的追悼时间，当该办的手续都办了，老人便被慢慢推上灵车，陆举彦和陆珠被挤在人群之外。
“珠珠，别哭了，你这样，待会儿送不了外祖父最后一程！”李嫣给陆珠也套上黑纱，宽慰自己的女儿。“爸爸呢？”
“爸爸他先去公司，一会儿就来！”陆珠擦擦自己的眼泪，哽咽着问。
李嫣眼神暗了暗，却也不生气。看了看宁毅，然后开口说，“长辈们决定一切从简，毕竟是在过年期间，”犹豫再三后，李嫣才开口劝道，“小毅，你回去吧！”当初宁毅父母离婚时，宁毅是判给了他父亲的，而姑姑有多不喜欢宁毅，大家都心知肚明，而老太爷走时，最舍不得的却是这个外孙，这下姑姑对他的厌恶无疑又多了两分。几位长辈虽可怜他，却没人心疼他，毕竟亲妈都不心疼，还厌恶他，他们又何必自作多情呢？不等着看陆举彦的笑话，就算不错了！而这些人中包括李嫣自己的父母。
也许是长辈间冷漠与虚伪，让陆刚及其反感，能不来往则不来往，能少来往则少来往。
宁毅何尝不知道，他看了看前面长辈们的背影，揉揉陆珠乱糟糟的头发，便离开了。
只是即使他这么不打眼，悄无声息的离开，却依旧被李碧玉抓住，追了出来。
“宁毅，你给你外公灌什么迷魂汤了？”一想到老人拉着他的手咽下最后一口气，李碧玉就气不打一处来。
“妈，”宁毅收起平时的吊儿郎当，唤了她一声后，看着李碧玉的眼，冷漠的道，“你想说什么？”
李碧玉也不掩藏，直接说出自己的目的，“你外公的遗产，你一分也别想要！”
老人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人，却也有一笔不小的财产，两个儿子，一个小女儿，两个哥哥素来疼这个妹妹，日子更是过的比她好，想来这比遗产，大部分都是留给了女儿，可刚才那一幕，让李碧玉有些担心。
宁毅不屑的一哼，掏出手机，按下录音键。
“如若外公有为我留下遗产，我愿自动放弃！”
宁毅录完音，便发给了李碧玉。不去理会李碧玉的表情，便大步离开了。
也许，这是最后一次见李碧玉了吧！
宁毅以前不相信世上有不爱自己孩子的母亲，但今天，他却信了！
今年这个年似乎格外的冷，即使道路两旁的灯都换成了红灯笼，即使这个冬天没有飘雪，天空还时不时有烟花绽开，但依旧掩不住刺骨的凉。
陆举彦挂掉陆刚的电话，看着外面晕红的灯光，知道今年这个年，有好些人都过不踏实了。
明天是大年三十，陆举彦以往不想回家，但今年却是不能回去，因为家里没人。这样也好，不用那么尴尬的吃年夜饭，对他来说，也算是一种解脱。
陆举彦拿起手机，翻到宁毅的号，看了许久，也没拨出。
当半夜睡的迷迷糊糊的时候，陆举彦被一阵冷空气给冻醒，一双冰凉的手抱住他的腰，陆举彦瞬间清醒。
“宁毅？”陆举彦吸吸鼻子，没闻到酒味，便知道人是清醒的，喊了声人，却没动作，去拉围着自己腰的手，那手却收的更紧了。
“让我抱抱，我什么也不做！”埋头在枕头的人，带着浓重的鼻音，有些嘶哑出声恳求道。
陆举彦原本还在拉他的手便像突然丧失了力气，那明显是大哭了一场的声音，让他莫名有些心疼。
连他爸都守在老人的身边，而他这个亲外孙却不知躲在哪里冻得浑身冰凉，哭的嗓子发哑。陆举彦自动忽略上次宁毅在自己床上醒来的所作所为，任由宁毅搂着自己，冰凉的身体，逐渐恢复温度。
就在陆举彦又开始迷迷糊糊，以为早以睡着了的人，却突然开口说道。
“举彦，我又少了个疼我的人！”
陆举彦一个机灵，睡意瞬间消失，忍不住伸出手，将怀里的人揽紧。
当陆举彦醒来时，身旁已经没有人，侧耳听听外面的动静，陆举彦便知道时间不早了，再看看一旁的时间，果然，他的生物钟今天失灵了。
当他打开门走出卧室，便发现宁毅正站在椅子上，往墙上挂着红色的小鞭炮。
“醒啦？”宁毅听到动静，扭过头看着刚起床的陆举彦，“你什么时候买的这些小玩意儿？怎么不挂起来？”
看着他除了有些红肿的眼睛外，再没其他异样，就连前段时间的脆弱都不再了，笑的真挚开朗，陆举彦有些怀疑，昨晚的那个人，是宁毅吗？
“洗漱去吧，我看你买了好多，待会儿我们一起挂了，然后一起做饭，怎样？”
陆举彦走了两步，终是不放心，还是开口问道，“你没事吧？”
宁毅愣了下，扬了扬手里的红色小鞭炮，“你看我像是有事的样子吗？”
陆举彦再看了看他，似乎是没什么事，便洗漱去了。
两人将所有的饰物挂上，整个家被红色点缀，瞬间便有了年味。事后宁毅担任主厨，陆举彦全力配合，一起准备年夜饭，甚至午饭都是边做边吃，一下午扎在厨房里，做了满满一大桌菜，蒸的，炒的，炸的，炖的，煮的，鸡鸭鱼什么都有，把整个冰箱掏的空空的。
看着满桌的菜，陆举彦计划了下，这大概要吃几天。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做菜吗？”宁毅盯着满满一桌的菜，突然问道，却不给陆举彦时间回答，接着给出答案，“因为我外公喜欢，我爸妈离婚前，每年的团年饭，都是他亲手做的！”
陆举彦没接话，静静的等着他说。
“我以为，做一顿丰盛的年夜饭，那么大家就会团聚，其实我错了，是因为团聚，才需要丰盛的年夜饭！”
陆举彦心一抽，没去看宁毅的表情，坐在桌边，开始用餐。宁毅在他对面坐下，每样菜都尝了一口后，便不再动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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