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抱腿坐在他身侧,凝视着浓墨色的苍穹,一片弯月贴着天空从很远的那头徐徐走近,依旧是遥不可及。月亮的另一片灵魂被囚在水中,冷玉色的深邃的海水轻轻摇摆,也静静地凝视着少女,她的影子比月光还薄。
蔡文姬深深地叹了口气,"澜哥哥,以后你会一直在我的身边吗?会一直保护我吗?阿典以前总不放心我一个人在外面玩,他跟我说过,外面的世界很可怕,我一个人在外面会很危险,会被坏人绑走卖掉或者是杀掉。"
杀手不会轻易给人承诺,因为一旦答应了对方,无论如何都要遵守约定。澜觉得身体有时轻飘飘如同老死的枯叶,有时候又笨重得像落了灰的机械,唯一不曾改变的是他能够察觉意识在一点点的游离出这具身体,然后在之后的某一天里,悄无声息地走向消亡,在天地荒野间。
他并不怕死,只是恨极了等死的过程。他并不害怕那些贯穿他身体的尖刀利刃,只害怕善良的女人因怜悯为他流下那些并不值得的眼泪。
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是在她睡着后宁静的夜里。
但悲伤已经淹没了她。
少女垂下头,视线凝聚在被月光照得亮晶晶的那片海域,夜晚自上而下驶来的风吹动着她微卷的短发,露出瓷白的颈和光洁的后背,少女就这样蜷缩着,她的衣裳经过风吹日晒后和已经干海带没什么区别了,无法起到御寒的作用。少女想要靠近一些,却不经意踩到衣服带子,绊倒在澜的身上。
她咳了几声嗽,喉头发干,脑子顿了,那些俏皮的话忘得一干二净,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害怕压到他的伤口,蔡文姬挣扎着想要站起,但她还没有动作,澜的手就已经轻轻掌在了她的手臂上。
那是削瘦的、粗糙的、满是剑茧的手,尚还温暖。她想。
"你在颤抖,很冷吗?"澜问。他早已习惯在黑夜中游行穿梭,他是绞杀月光的人,造就了一双深色的眼睛,黑夜是他的白昼。是就他最熟悉的"海域"。
"有一点点。"蔡文姬回答,她呵了一口气,扔掉所有的力气卧在澜的身旁。少女手中聚起的绿光奄奄一息,尽管如此,依旧点亮了一片小小的海域,柔软了银冷月光搁浅在他漆黑瞳孔里的凌厉,那是孤独的海面上唯一的光,抚平的不止是弯月的棱角。她将手轻放在澜被刺伤的部位,重复着每天都会做的工作。
她很早该明白的,这并不是普通的伤口,她微弱的治愈术几乎起不到作用。
"澜哥哥。你会好起来的。"蔡文姬靠在他的胸口,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强忍着哭意,嘴唇都咬得渗出血来,眼睛却是不争气的,温热的液体依旧泛滥成悲伤的河流,湿润了她的衣襟,也融化了澜胸前的衣甲。他觉得心脏好像被少女流下来的泪水灼得发疼,洗涤着每一个布满旧尘的角落。
少女娇小单薄的身体像筛子一样抖着,有多少泪珠,怎经得秋流到冬尽,春流到夏。她轻扑在澜的胸膛,温度透过薄薄的衣裳传达至他整个僵死的身躯。
很荒谬,但澜很想要搂紧哭泣的少女,将她狠狠地抱在怀中,他无法判断自己的头脑是否还清醒着,身体无法做出反应。无能为力,这也许是对他最严厉的惩罚。
"别哭。"澜想了想,还是抚摸了她的脸颊。少女身体轻颤,哽咽着说不出一句话,她的面容有些稚嫩,表情却是黯淡,悲伤深深地凝在眉头,连瞳孔都失了往日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