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皇帝去东都巡访政务,朝中一些不大不小的事务先交由丞相和几个近臣处理,若有要事再传信给他。
我听到这信的时候,直接笑出了声。
多荒唐,做皇帝做到这个份上,也真是让人称奇了。
近小人,远贤臣,不分黑白,沉湎酒池肉林,洪州战事吃紧,前几天还在朝堂求爷爷告奶奶求臣子捐求和的白银,现在稍有缓和就把将士性命抛之脑后。
说是去东都视察政务,不过是去他那皇家行宫换个地方找乐子罢了。
这样的皇帝,被人玩死也是死有余辜。
愤慨之余,也暗暗松了口气,宋轩必定被那些烂摊子的事困得脱不开身,未来一段时间怕是不会来找我了。
前些日子他常来我这里,我一直冷着脸,他也不恼,我的活动范围就是这个巴掌大的幻蘅园,园外几个府兵日夜看守。
任凭珠玉钗子锦缎罗裙摆满了这个狭小的屋子,竟真像是话本书里的金屋藏娇。
我知道他是在自欺欺人,还陷在一个不切实际的幻梦里不肯醒过来。
距离陈家被抄已经过去七个月了,数不清多少个夜晚我从噩梦里惊醒,醒来枕头一片濡湿,梦里爹娘的哭喊,满府上下七横八竖血淋淋的尸体,他们都在看着我,求我救他们的命。
长夜难明,我彻夜痛哭。
他曾在我枕边轻轻擦去我的泪,用温柔的声音说着最阴毒的话。
他说,那一夜,他还留下了几个生死无关的活人,以备不时之需,那里面有我年迈的祖母,同父同母的胞弟胞妹,甚至还有从小看着我长大的府里奶娘。
他的语气十分轻松散漫,就好像新婚不久的某一天说,看呀,我这次离京给你带回了一盒漂亮的绢花。
他也许早就料到有一天我会知道真相,所以才大发慈悲从刀剑下留了几条人命来做要挟。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大概就是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