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少年

我立刻就想冲下去，可又害怕落得同样的命运，还是一点一点摸下去再飞奔向小伯劳。小蜡早已蹲在她身边，担忧地拱着她的皮毛，慰问她的伤势。“我没事。”可她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像没事，根本站不起来。她的腿好像被尖利的石头边缘划伤了。当时我以为小枭吓坏了躲了起来，也无暇顾及他去了哪里，而小棘吓呆了一瞬也立刻围过来，当我们三个试图倚仗小蜡那贫瘠的草药知识拯救小伯劳时，小枭竟带着一群武士赶了过来，为首的便是我的父亲。暗丛责骂着我们，而我恨不得缩成一团缩进我的皮毛，羞愧充满了我幼小的心脏，以及无法帮助小伯劳的无助。我本来应该救下她的，无论用什么方法都可以，阻止她攀上岩石，或者我们根本就不应该出来。我不知道那天我们是怎么回到营地的，族长宣布我们被禁足一个月，而我隔着猫群看到小伯劳被叼进巫医巢穴，鲜血染红了她腿部乳白色的皮毛。她不可能会死。妈妈安慰我。不过是皮外伤。然而，那条腿留下的隐疾，后来却毁了她的一生。

你是不是以为我跑题了？等着瞧吧。无论如何，我们都在一个月以后成为了学徒。当我看到我的导师时，我别提有多惊喜了。竟然是鸮喉，我崇拜已久的伟大副族长！那时我简直是笃信自己会成为一样的伟大武士，下定决心了要好好训练，甚至梦想某天当上族长。如今来看，这是多么讽刺啊。包括小棘，小枭，还有勉强痊愈的小伯劳，我们分享着同样的欣喜，我们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什么。只有成为巫医学徒的小蜡，脸上只有困惑和忧虑。“很快就能上阵和敌猫战斗了，”棘爪凑过来耳语道，“我真是太期待了！把他们杀得抱头鼠窜！你不期待吗？”我当然期待。我当时这样回答，并且毫无疑问地，将来会为这个答案后悔万分。

是的，我经历了艰辛的训练过程。鸮喉不曾半点对我松懈，只是在我过分疲惫时给予关心，但我只会咬牙坚持，甚至比其他学徒更加刻苦。我想要比棘爪更强，但后者更是争强好胜，甚至在某天的训练里扭伤了我的爪子。那天我害怕得要命，害怕变成伯劳爪那样，稍微剧烈运动便会隐痛的半残猫，差点在栗火面前哭出声来。但巫医安慰了我。她眼里满是深深的忧虑，正如同跟在她身后的蜡爪。“这不过是小伤而已，一会儿就会好起来，亲爱的。”她低声说，“别害怕。”她没有提到将来在战场上还会有更多更深的伤残，但她内心一定是这样想的。可她却理解我。当我离开巫医巢穴的时候，我听到栗火把棘爪叫了过去。在此之前他就已经拼命向我道歉。“我不是故意要伤害你，鸦爪，真的非常非常对不起。”我猜他还要被栗火骂上一顿，但我倒是没打算太为难他。棘爪这家伙，其实心里还是很关心我们这群兄弟姐妹的。枭爪和伯劳爪在训练结束后连忙赶回来看我，枭爪想舔舔我受伤的爪子，我以上面敷了药草为由拒绝了。晚上的时候蜡爪过来给我换药，棘爪跟在他后面，满脸愧色，几乎要让我同情起来了。他又对我道了声抱歉，然后独自缩回自己的窝里，任凭枭爪安抚他也没有反应。

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老实说，我吓坏了。那些雷族猫，简直强壮得不像话，按蛮力硬拼我根本就毫无还手之力，除了周旋拖住敌猫以外作为学徒，我什么都做不了。这时，我听见一声尖叫，绝对属于伯劳爪——我们情同姐妹，从小一起长大。就在那一瞬间我未经思考就扭身冲过去，所有格斗技能全忘了个干净，只知道一口咬在那只正撕抓伯劳爪的高大雷族猫身上。下一秒我只感觉后颈锥心刺骨地疼，只会本能地松口，尖叫。我被咬在敌猫嘴里撕拽，连腹部都没能保护，鲜血淋漓，痛得我连死亡都思索不了，但我疯狂地反抗，竟然抓瞎了那家伙的一只眼睛。他放开了我，但我也奄奄一息。鸮喉来保护我已经是后面的事了，我那时记忆已经模糊，只记得被像拖一块死皮毛一样拖回营地。我当时差点儿就死了，而且死相会很惨。你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是当时留下的伤疤。

是栗火救活了我，事实上，她救活了无数在战争中受伤的风族猫，或许还有前来支援的河族猫。我不过是其中一个不起眼的个体罢了。当我醒来时，浑身难耐的伤痛使我忍不住哀号起来，这时我才理解为何伯劳爪摔断腿的那天她哭嚎得那么厉害。实在是锥心刺骨的痛，几乎要让我再次晕过去，恐慌则比爪子更尖锐地刺穿我的心。像你这样的宠物猫恐怕没怎么受过伤吧？那是你的幸运。我当时真害怕我就要死了。唉，总之那时栗火应该在忙碌照顾其他伤猫的，但听到我的呻吟声她便出现在我面前。“现在你是安全的，我在。”我难以描述那句话给了我多大的安全感。巫医给我敷上了一些镇痛的药膏，喂我吃了些我记不得的药草，我终于从那种深渊般的感觉中挣脱出来，一切相比几个心跳前好像又可以忍受了许多。本来侧腹上深深的伤口足以让感染夺去我的生命，可栗火将我奇迹般地抢了回来。“还没有到星族迎接你的时刻。放心，那还早着呢。”送我离开巫医巢穴的那天，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