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遇

那年梅花，不知落在谁的墙垣下，老了青砖，湿了黛瓦。

未婉第一次遇到梦生是在梦生家的院子里。两家是世交，但这是16岁的未婉第一次见到17岁的梦生。

那时的梦生啊，静静地站在一颗梅树前，背对着她，也不知道在做什么。未婉悄悄地走近梦生，想看看梦生在做什么。

就在还剩下几步时，梦生突然回头，把未婉吓得够呛，但是未婉愣住了。

那是怎样的场景啊，哪怕是后来已经七十多岁的未婉，也仍旧记忆犹新——让未婉也感到羞惭的皮肤，白白的，即使是凑近了看，也挑不出毛病来；一双桃花眼仿佛泛着水光一般，正盯着未婉，滟滟生波，好像把未婉的魂儿也给吸进去了一样；还有高挺的鼻子、带着笑意的薄唇……等等，带笑！未婉猛地回过神来，发现他确实在笑，还笑得很明显。

未婉有点儿不好意思，刚准备开口挽救一下自己的形象，就听见梦生说：“你好，我是梦生。”未婉连忙向他介绍自己：“你好，我叫未婉，住在隔壁。”梦生笑着说：“我听父母提起过你，对你的评价很好，温柔懂礼，稳重细心，还经常帮他们打扫院子。”未婉也笑了：“这都是应该的，都是住在一起的嘛！”

梦生的笑更灿烂了，张扬的让未婉有些手足无措。她刚准备找点其他的话来聊，却突然看见了梦生旁边的画。

画的就是院子里的这株梅树，细瘦的枝干肆意地生长着，托举着将开未开的梅花。一阵轻风拂过，吹动起满树的“沙沙”声，还有梅香，淡得像是米友仁画的水墨画，朦朦胧胧的，却又让人如痴如醉。

“你很喜欢这幅画吗？感觉整个人都陷在里面了。”梦生的嗓音打断了未婉的思绪，未婉急忙回过神来：“啊，不好意思，我光顾着看画了，忘了你还在，抱歉。”“不用道歉，你喜欢我的画，我很开心。”

梦生跟未婉讲起了他小时候的事。 梦生从小就体弱，根本受不了这里的气候，但父母又被调到这里来工作，所以，他只能跟着姥爷在江南生活。姥爷是个画师，是清王朝的宫廷画师，画技首屈一指，更是开创了自己的画风。自从辛亥革命后，姥爷就带着全家人回到了江南老家。一直到梦生出生，姥爷在他身上看到了天赋。姥爷整日整日地将梦生带在身边，将梦生从牙牙学语的孩童拉扯成了一个玉树临风的少年，教梦生执笔、铺纸、赏景、研墨……梦生也不辜负姥爷的苦心，将姥爷的画技学得八九不离十，又加上了自己的神韵，姥爷的朋友们都说姥爷后继有人了。姥爷托着自己的长须，欣慰地点了点头。

在梦生来到这里的前几天，姥爷画画时突然倒在地上，待梦生从外面回来发现时，已经太迟了。

姥爷在弥留之际仍拉着梦生的手，对他说，要梦生继续学画，要让水墨画被更多的人接受和认可。梦生颤着声答应了姥爷。不久，父母就将梦生接回了这里。梦生临走前将姥爷留下的几幅水墨画也一并带了走。这些，都是姥爷的挚宝。

“以后，再也没有人陪我一起画画了。”梦生落寞的声音响在未婉的耳边，雀羽一样的睫毛在眼睛上打下了一片阴影。

失意的美少年总是分外惹人怜惜。未婉急忙往前走了一步，对他说：“还有我啊，我可以陪你，你别难过了。”

梦生的眼帘又重新展开，露出里面的雾气，让未婉有些失神。“那就这样说好了，不许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