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散

花开花谢，这一年的冬天已经走进尾声。

但是，不重要了。

现在的京城，人人自危。

防空警报响起，未婉熟练地收拾好东西，躲进父母早已和她说过的安全点。

等警报解除的信号发出，她又离开了那里，继续准备行李。

是的，他们家和梦家都要搬走了。

自从那天父亲出事，两家就决定要搬走了，搬去梦生姥爷原来住的地方，那里应该会安全一些。

未婉很害怕，每天都和梦生待在一起，担心下一秒就会有日本人破门而入。而梦生则只是安慰她，不见半点慌张。

未婉也被他所影响，问他为什么不害怕。

梦生看了看天空，那里最近常有轰炸机飞过，说：“如果我也害怕的话，那谁来照顾害怕的你？”

未婉有些傻了，她飞快地小跑出院门，头也不回：“我还有事，先走了！”

没有回头的她，错过了少年眼中渐浓的笑意。

未婉以为，他们会一直在一起。可是，命运给她开了一个大玩笑。

在他们即将出发的前一天夜晚，轰炸机来了。

未婉在半夜被人推醒，她刚迷迷糊糊地睁眼，就看见梦生赤红着一双眼睛在推她：“快起来！轰炸机开始轰城了！”未婉这才注意到窗户外面火光一片，像极了血色的晚霞。

她七手八脚地穿好衣服，跟着梦生一起跑到院子外面。两家的父母都在收拾东西。这个时候，车是叫不到了，只能拿些轻便的物品偷偷出城。大人们让未婉和梦生先走，梦家和未家都是当地有官职在身的家庭，他们有责任，还要帮助其他人。

未婉拎着自己的书、衣服，和梦生一起往前跑。跑了多久，未婉记不清了，周围的人都在哭喊。

她只记得当时，梦生突然惊呼：“糟了，姥爷的画！”梦生停了下来，未婉也停了下来。

“梦生，你怎么停下来了？”也许是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未婉的声音颤抖起来。

“婉婉，你听我说……”

“你会过来找我的，对吗？会来找我的。”

梦生扬起笑：“对，我会跟上来的，你先往前跑，就在城门外等我，好吗？”

“好，那你……快点儿。”未婉强忍住眼泪。

梦生伸出手，在她的头上摸了一下，轻声说：“去吧。”

未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在转过身的瞬间落了眼泪，向城门跑去，她告诉自己不要回头，梦生一定还在看着她。

终于，未婉跑出了城，城门外有着许多人。未婉找了一个靠近大门的地方站着，她想让梦生一出来就看见她。

轰炸机不停地在头上飞着，人们的哭喊声、谩骂声……混在一起，可未婉像是没听见一样，固执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从半夜到黎明，轰炸机的声音也渐渐消失。未婉大睁着一双带着血丝的眼睛，看着一张又一张陌生的面孔从眼前掠过，可就是没有未婉想看见的那一张。不，不只是一张，她的父母，梦生的父母，还有她的，梦生……

直到有一个小孩不小心撞到了她，她才惊醒：梦生还在里面！她跑了进去，跑进城里，跑到了她家的院子外，房子早就塌了，她喊梦生，没有人答应。

她不停地喊，可是空旷的四周只有她一个人的声音，她安慰着自己：可能梦生在他家的院子里，听不见她的喊声。

未婉跨过地上的石头，跌跌撞撞地跑到隔壁的院子。梦生家的房子也塌了，比未婉家的还要严重一些。那课承载着他们回忆的梅树也烧焦了一半。

未婉想张开口喊梦生，可是她张了几次嘴，都发不出声音来。她又努力了一次，终于发出了声音：“梦生！你在哪儿啊？我害怕……”

未婉的眼泪落了下来，像梦生的笑容，肆意张扬。

“我害怕……你骗我，你个大骗子，我再也不要见到你了。”未婉喃喃低语，“你出来，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