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眼睛真漂亮,我可以安在我身上吗?”
身为苗疆圣女的我,对中原公子水清璃开了个恶劣玩笑。
谁知他温柔一笑:“可以。”
我怔住:“你不怕我真是个蛊惑人心的妖女?”
他执起我的手贴近心口:“那便蛊惑我一辈子。”
大婚那夜,我颤抖着为他种下同心蛊。
直到后来敌军围城,我看见他冷眼任由敌人斩下我的右臂。
血溅三尺那瞬,他心口骤痛吐出血—— 原来同心蛊,痛感相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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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域湿暖的风裹挟着香料与腐叶的暧昧气息,缠绕在王默赤足系着的银铃上。
她斜倚着竹廊,看那个中原而来的水清璃。
他太干净了,像一片雪误坠入浓墨重彩的苗疆画卷,连袍角卷起的微尘都显得不合时宜的雅致。
一个恶劣的的念头悄然钻出。
她忽然凑近,指尖几乎要点上他那双清极漂亮的眼,声音压得低靡,裹着蜜糖般的蛊惑:“你的眼睛真漂亮,我可以安在我身上吗?”
她等着看他失色,看他惊惶,哪怕只是一丝涟漪也好。
这游戏她常玩,百试不爽。
可他只是微微一怔,随即笑了。那笑意从他眼角眉梢温柔地漾开,像月华流淌过寂静山涧。
“可以。”
他答得轻而笃定。
王默指尖一颤。
银铃轻响。
“……你不怕?”
她蹙眉,试图从他眼中找出伪饰,“不怕我真是个剥人皮囊、蛊惑人心的妖女?”
他却没有答话,只是轻轻执起她还未收回的手。
他的指尖微凉,带着中原人特有的温润细腻,包裹住她染着蔻丹、或许还沾着某些蛊虫腥气的手指,然后,缓缓地、不容抗拒地,按在他左侧心口。
隔着一层上好丝缎,底下搏动的心跳沉稳有力,一下,又一下,撞得她掌心发麻。
“那便蛊惑我一辈子。”
他看着她,眼瞳里只盛得下她一个的倒影,清晰得让她心惊。
王默猛地抽回了手,像被那心跳烫伤。银铃骤响,乱了节拍。她转过身,心口竟怦怦作响,盖过了檐下风铃。
真是个……傻子。
她心想,却压不住唇角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弧度。
后来种种,似梦似幻。
他留了下来,看她祭舞,陪她采药,在她试炼新蛊痛苦难当时,是他不顾污秽将她抱出幽潭,一夜夜为她输送中原那种温吞却有效的内力调理。
他的好,细致绵长,无声浸润,比最诡谲的蛊更让人卸防。
直至他家族派人来寻,言辞强硬,要他回归中原继承家业。
他当着她与所有来人的面,折断了代表水氏身份的玉牌。
碎玉迸溅那刻,王默听见心里某道坚固壁垒轰然倒塌的声音。
大婚依的是苗疆礼。
月色赤红,是不祥又极艳的颜色。竹楼外篝火熊熊,族人的欢歌喧嚣震天。
楼内,红烛高烧,映得他一身苗疆新郎的银饰也柔和了棱角。
王默指尖发抖,捧着一只剔透的玉蛊盅,盅底一对殷红如血的蛊虫紧紧相拥。
“清璃,”她声音发颤,
“这是同心蛊……母蛊在我身,子蛊在你心。
从此……痛痒共享,生死相连。”
她抬眼,眸中水光潋滟,“你若悔,现下还来得及。”
她仍是怕,怕这极致的手段会吓跑他,怕这孤注一掷的捆绑,终成笑话。
水清璃只是温柔地望着她,抬手抚平她蹙起的眉尖,然后主动解开前襟,露出心口那片温热的皮肤。
“默儿,”他唤她,声音比月色更醉人,
“我之所有,皆为你所有。
何悔之有?”
蛊虫入心口的瞬间,他闷哼一声,额角渗出细汗,却依旧将她紧紧搂入怀中。
王默贴着他炙热的胸膛,听着那因为疼痛而稍显急促、却依旧为她而跳的心音,泪如雨下。
此生足矣。
苗疆岁月甜得发腻,像沉溺一瓮过于浓稠的蜜糖。
她几乎忘了,他是中原百年世家寄予厚望的公子,而她,是朝廷眼中那个“盘踞南疆、巫蛊惑众”的妖女——圣女王默。
战火起得毫无征兆。
或者说,她沉溺太深,未曾察觉那早已悄然合围的网。
朝廷大军压境,与周边几部族联军里应外合,直逼圣山主寨。
硝烟取代了香烛的氤氲,惨叫撕碎了夜歌的缠绵。
王默护着受伤的族人且战且退,银铃染血,衣裙破损,却始终不见水清璃。
她心焦如焚,只当他被绊住,或是受了伤。
直到退至寨心祭坛,退无可退。
火光冲天,映亮四周黑压压的敌军甲胄。
然后,她看见了他。
水清璃就站在敌军主将身侧,一尘不染的白衣,温润如玉的侧脸,与周遭的杀戮格格不入。
他甚至没有看她,目光平静地落在远处燃烧的竹楼上,仿佛那比眼前炼狱更值得关注。
“水清璃!”王默嘶声喊道,声音劈开喧嚣,
“过来!”
他闻声,终于缓缓转过头。
那双向来盛满温柔的眼,此刻静得像一潭深秋的寒水,不起微澜。他甚至极轻微地、几不可察地摇了一下头。
不是无奈,不是被迫,是一种彻底的、冰冷的疏离。
王默浑身血液霎时冻住。
敌军主将狞笑一声,似乎得了某种默许,猛地挥刀:“妖女!断你一臂,看你还如何施蛊!”
刀光裹着烈焰,撕裂空气,狠厉斩落!
王默竟忘了躲。她只是死死盯着水清璃,盯着他那双她曾痴迷、曾赞颂、曾愿倾尽所有去换取凝注的眼睛。
你看啊,你看着!
利刃切过骨肉的闷响,伴随着她抑制不住的凄厉痛呼。
右臂脱离身体,鲜血如瀑喷溅,炽热地洒落三尺之地,也有几滴,溅上她瞬间惨白的面颊。
几乎在同一刹那——
“噗——!”
一直静立如雕塑的水清璃,猛地躬身,脸色剧变,一口鲜血毫无预兆地狂喷而出,溅脏了他雪白的衣襟,触目惊心。
他捂住骤然剧痛难当的心口,难以置信地抬眼,终于望向祭坛上那个断臂踉跄、血色尽失的身影。
同心蛊。
痛感相连。
他脸上那惯常的温润如玉,第一次碎裂得彻底,露出底下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曾料到的、真正的惊骇与……
恐慌。
王默看着他吐血,看着他那张终于碎裂的假面,竟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混着血沫,凄厉又苍凉。
剧痛吞噬意识前,最后一个念头尖锐地划过脑海。
原来……不是不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