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时,他才带着一身露水寒气回来,手中端着一碗温热的百花蜜粥,眼底带着细微的血丝,笑容却依旧温柔得无懈可击。
“醒了?我熬了粥,你昨夜似乎睡得不安稳。”
他坐在榻边,舀起一勺,轻轻吹凉,递到她唇边。
粥香清甜,是他特意为她学的苗疆口味。
王默看着他眼底那抹难以掩饰的疲惫,以及那完美面具下可能存在的挣扎,心底冷笑更甚。
演得真像。
若非亲耳所闻,她几乎又要沉溺在这虚假的温柔里。
她垂下眼,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小口,勉强笑了笑:“许是昨日累着了。”
“今日便在房中歇息,可好?”
他指尖拂过她的唇角,拭去一点粥渍,动作轻柔缱绻,“丰收祭在即,琐事繁多,我不想你太过劳累。”
是怕她劳累,还是怕她再发现什么?
王默乖巧点头:“好,都听你的。”
气氛似乎又回到了之前的温馨宁静。
他用完粥,并未立刻离开,而是拿了一卷中原的诗集,坐在窗边轻声读给她听。
阳光透过竹窗,在他身上镀上一层柔光,声音清润如玉,字句缠绵。
有一瞬间,王默几乎要恍惚。
若没有那些阴谋算计,没有那场血火背叛,这该是何等岁月静好。
他读到一个句子:“……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声音微微顿住,他抬眸看她,眼中情绪翻涌,似有千言万语。他放下书卷,走到榻边,俯身慢慢靠近她。
温热的呼吸拂面,带着淡淡的墨香和他身上特有的清冽气息。他的目光落在她的唇上,意图明显。
王默的心脏骤然紧缩!胃里一阵翻涌。
就在他的唇即将落下的瞬间,她猛地偏过头去!
那个冰凉的、带着咸涩泪意的告别之吻,仿佛还烙在她的眉心,此刻他温热的呼吸只让她感到无比的恶心与抗拒!
水清璃的动作僵在半空。
空气中弥漫开一阵难言的尴尬与凝滞。
良久,他才缓缓直起身,眼底那抹翻涌的情绪被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带着些许自嘲的黯然。
他轻轻握住她的手,指尖微凉,声音低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和试探:“默儿……
我们成婚已久,却还未……洞房。”
王默指尖一颤,用力掐住掌心,才压下几乎脱口而出的讥讽。
她抬起眼,眸中迅速氤氲起一层水汽,脸上飞起红霞,似是羞极,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惊慌与无措:“我……我近日身子总是不爽利……而且,
而且丰收祭前……需斋戒净心……不可以的……”
她将脸埋入锦被中,只露出一双湿漉漉的、带着怯意和祈求的眼睛望着他,像一个被吓到的、不谙世事的小女孩。
水清璃看着她这副模样,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似是怜惜,又似是 挫败,最终化为一声无奈的轻叹。
他揉了揉她的发顶,语气重新变得温和包容:“是我心急了。”
“你好好休息,养好身子最重要。”
他替她掖好被角,深深看了她一眼,才转身离去。
门合上的瞬间,王默脸上的羞怯与惊慌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冰冷的恨意和决绝。
她迅速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水清璃的身影消失在通往寨前广场的小径上。
“熙禾!”她低声唤道。
熙禾如同影子般悄无声息地出现。
“通知桑婆婆和几位核心族老,一个时辰后,在秘洞相见,绝对保密。”
王默语速极快,眼神锐利,“让阿蛮抽调绝对可靠的护卫,暗中封锁通往断魂崖的所有路径,若有陌生面孔靠近,格杀勿论!”
“是!”熙禾领命,眼中闪过厉色,立刻退下。
王默回到妆台前,看着镜中脸色苍白却眼神冰冷的自己。
她取下头上沉重的银冠,换上一身利落的短装,将圣女令和几样紧要的蛊虫贴身藏好。
时间不多了。
水清璃,你要演戏,我便陪你演到最后。
你要这南疆,要我族人性命?
那我便让你看看,究竟谁,才是这场局中,最后的猎手。
一个时辰后,断魂崖下那隐蔽的秘洞深处。
摇曳的火把光照亮了桑婆婆和几位族老震惊而苍白的脸。
他们听着王默冷静地揭露水清璃的身份、朝廷的阴谋、三日后丰收祭的屠杀计划,以及这条或许能通往生路的秘道。
“……事情便是如此。”
王默的声音在洞穴中回荡,清晰而冰冷,“信与不信,皆在诸位。”
“但我以圣女之名起誓,我所言句句属实。如今,唯有此路,或可为我族求得一线生机。”
死一般的寂静。
桑婆婆最先回过神来,老泪纵横,重重跪地:“老妪……老妪愚钝!竟引狼入室,险些害了全族!请圣女责罚!”
其他族老也纷纷跪倒,面色灰败又后怕。
“现在不是请罪的时候。”
王默扶起桑婆婆,目光扫过众人,“即刻起,秘密召集所有族人,以筹备丰收祭为由,暗中储备干粮饮水,整理行装。”
“老人与孩童优先,由熙禾熙月带领,分批悄然转移至此。阿蛮,你率护卫队精锐断后,并负责探明秘道另一端的情况。”
她的指令清晰果断,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那……那位水公子……”一位族老颤声问。
王默眼底划过一丝极深的痛楚,随即被冰封覆盖。
“他……”她缓缓开口,声音冷硬,“交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