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清璃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那双总是盛满温柔的漂亮眼眸里,震惊、痛楚、恐慌如同冰裂般迅速蔓延,最终凝固成一种近乎死寂的苍茫。
他看着她,像是不认识眼前这个冰冷决绝的女子。
寨外的厮杀声、火焰燃烧的噼啪声愈发清晰剧烈,与他胸腔里那颗骤然被撕裂的心跳共振。
“你……一直都知道?”
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碎的胸腔里挤出来。
王默站在明暗交界处,裙摆无风自动,眼底是淬了毒的寒冰:“从你布局要灭我族人那一刻起,我就该知道了,不是吗,水公子?”
“不是那样!”
水清璃猛地上前一步,试图抓住她,指尖却只掠过她冰冷的衣袖,“默儿,你听我解释!朝廷以我全族性命相胁!我从未想过伤害你!我只是想……”
“只是想什么?”王默打断他,声音尖锐而嘲讽,“只是想在我族人尸骨之上,圈养我这只失去一切的蛊虫?水清璃,你的爱,真让我恶心!”
她话音未落,手中早已扣住的几枚淬毒银针已疾射而出,直取他周身大穴!
既狠且准,没有丝毫犹豫!
水清璃瞳孔骤缩,几乎是本能地侧身闪避,衣袂翻飞间,显露出远超平日表现的卓绝身手。
银针擦着他脖颈划过,留下几道细微血痕。
他避开了致命处,却依旧被一枚银针划过手臂,瞬间麻痹感蔓延开来。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眼底的痛色更深:“你对我下蛊?!”
不仅仅是刚才的银针,还有更早……那同心蛊!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王默冷笑,手中已多了一把造型奇异的苗刀,刀身泛着幽蓝光泽,“你以为,只有你会演戏吗?”
她飞身攻上,刀光凌厉,全是搏命的杀招!
不再是那个需要他呵护的娇弱圣女,而是从地狱归来、索命的罗刹!
水清璃被迫迎战,他武功明显高于王默,却束手束脚,只守不攻,眼神始终胶着在她身上,试图从那冰冷的杀意中找出一丝过去的痕迹:“默儿!停下!你跟我走!现在走还来得及!朝廷大军已到,黑苗也叛了!你挡不住的!”
“我的族人能走就够了!”
王默刀势不减,反而更加狠戾,“至于我,就算死,也要拉你一起下地狱!”
刀锋擦过他心口,划破衣襟。
水清璃猛地格开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却试图去抓她:“别犯傻!他们的目标是你!只要你跟我走,他们不会追……”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王默的刀,停在了他心口前一寸。
不是她停下,而是他周身穴道骤然传来一阵钻心刺骨的剧痛!那痛楚并非来自外伤,而是源自体内蛊虫的疯狂反噬!
同心蛊!
还有……别的!
他闷哼一声,单膝跪地,额角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透衣衫。
他抬头,看着收刀而立、眼神冰冷俯视着他的王默,终于明白了什么。
“你……改了蛊……”不是疑问,是绝望的陈述。
“痛吗?”王默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残忍的快意,“这比起全族灭亡之痛,万分之一都不及!”
她不再看他,转身走向竹楼门口。那里,熙禾和熙月浑身浴血,正焦急地等待着。
阿蛮带着最后一批护卫且战且退,已经退到了楼外小院,与攻进来的朝廷官兵和黑苗叛徒厮杀在一起,怒吼与惨叫声不绝于耳。
“圣女!快走!”阿蛮一刀劈翻一个敌人,嘶声大吼。
火光照亮了王默苍白却坚毅的侧脸。
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跪在地上、因蛊虫反噬和巨大痛苦而无法动弹的男人。
他正望着她,眼睛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里面盛满了无法言说的绝望、爱意、悔恨和哀求。
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眼神,竟让王默心口母蛊狠狠一灼,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她猛地攥紧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硬生生压下那丝不该有的动摇。
“水清璃,”她声音清晰地穿透厮杀声,传入他耳中,也像是在对自己宣告,“你我之间,缘尽于此。生生世世,不复相见。”
说完,她决绝转身,再不留恋。
“熙禾!熙月!撤!”
苗刀挥出,幽蓝刀光劈开一条血路。
她在忠诚护法的掩护下,身影如同最后一片投入黑暗的月光,迅速消失在通往断魂崖的密道方向。
水清璃眼睁睁看着她的身影彻底被黑暗吞没,喉咙里终于冲出一声破碎不堪的、野兽般的哀鸣。
他挣扎着想追去,却被那蚀骨噬心的蛊痛和汹涌而来的官兵彻底淹没。
同心蛊的剧痛疯狂撕扯着他的心脏,仿佛要随着她的离去而被硬生生剜走。
他失去了她。
永远地失去了。
在一片混乱的火光与血泊中,他仿佛又看到初遇时,她跌入他怀中,那双比山泉还亮的眼睛里,带着惊愕与纯粹的光。
“……姑娘的眼睛,比这山间最清的泉水还要亮……”
他喃喃自语,一口鲜血猛地喷涌而出,眼前彻底陷入黑暗。
断魂崖下,秘道入口在王默进入后,被阿蛮用早已准备好的巨石轰然封死,彻底隔绝了两个世界。
王默走在黑暗冰冷的秘道中,前方是族人微弱的脚步声和压抑的哭泣。
她一次也没有回头。
只是心口那母蛊,一路灼烫,痛得她几乎直不起腰。
那痛,不知是源于子蛊另一端他的绝望,还是源于她自己那颗早已被碾碎成齑粉、却仍在为他最后一刻眼神而刺痛的心。
南疆月,依旧冰冷地照耀着那片陷入火海与杀戮的故土。
而蛊碎两生缘,终成绝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