驻车熄火在车上呆了十分钟，何九华都没想好要不要给老师送点东西。这孩子太淘气，这周已经是第三次见老师。前两次还不算太严重，不过是放学被留下来陪老师改作业。何桉桉那个兔崽子被罚站，嘴还不闲着把会说的段子在办公室给老师说了个遍。惹得其他老师哈哈大笑不说，还拍成视频发到班级群里面。
情商高的艾特何九华夸孩子有天赋是个人才，情商低的直言这孩子不守规矩。其实何九华什么都知道，把内容截图给秦霄贤看。彼时秦霄贤正在酒店里浑浑噩噩的补眠，哑着被烟酒浸润通透的嗓子安慰他：“你管别人怎么说呢！自己孩子自己疼！”
“那你回来疼！”
孩子一上学，何九华就像是牵了引线的烟花爆竹一碰就要炸。秦霄贤在上升通道里，主动肩负着家里的房贷和两个孩子优渥的生活。何九华心疼他，以身体不好又年纪大了为由推了好多通告邀约专心在剧场，以便时时刻刻盯着孩子。
尤其是何桉桉。
洋芋就是传说的别人家的孩子，懂事听话学习好一点不要人操心。连去学个画画培训老师都说她特别有天赋，主动给减了一半的课时费。
从幼儿园开始何桉桉的家长会能躲就躲，生怕老师告状。但是洋芋的家长会，要进行家里传统项目抓到阄才能去。
何九华有点烦，哦不，特别烦。
昨晚上秦霄贤难得回来，半推半就变着花样折腾到天快亮。心里又因为何桉桉的事火气本来就大，秦霄贤收拾完了儿子非要跟他谈这好几个亿的项目。起初何九华不愿意，已经快二十个小时没睡早就筋疲力尽。可他哪里耐得住孩子他爹，这又是撒泼打滚又是威逼利诱。
小别胜新婚自然要卖力些，早上秦霄贤主动爬起来送孩子上学。回来后趁着被窝没凉两口子搂着睡到中午，眼看着何九华醒了要起床。孩子爹哪能放过他，在背后拽着他睡衣想跟他继续做生意。
“上梁不正下梁歪，我收拾完儿子还得伺候你！”
等忙活完已经下午了，明晃晃的太阳透过玻璃折射在窗口的纱幔上。屋里冷气开得足，出风口有一滴一滴的冷凝水滴到木地板上。本来天热就烦，一想到还得冒着大太阳去学校听训何九华就想摆烂。
“旋儿哥，你去吧！”
“老师不是单独请的你么！”
“这又不是你求我的时候了。”
“我反正吃饱了，有劲儿干活了。”
何九华在学校门口登记，大爷不认得他人但认得他的车跟他瞎聊天：“又来接孩子？”
“可不是么。”
从大爷的莫名其妙的口气里，何九华读到了轻蔑。心里想着，今天要是捅了天的事就不要怪亲爹不讲父子感情。
学校走廊里都是读书声，何九华七拐八拐的才找到老师的办公室。敲门进去，背对着门的第一张桌子收拾得整整齐齐的。书本和教案面上还放了两个海蜇王的玩偶，手边的花瓶里插了一支日本的马醉木。何桉桉的班主任宋林轩在低头写东西，没有注意到门口的动静。
今天宋林轩穿着白衣黑裤清清爽爽的搭配了一双球鞋，唯一的佩饰大概就只有脖子上的一根细碎的银链子。
“宋老师？”何九华站了一会儿轻声喊他。
“哟，来了，请坐。”
这个“请”字让何九华有点受宠若惊，这是天天闯祸家长的待遇么？宋林轩没看出来何九华的诧异，走到办公室一边的茶台边给何九华倒水。
“昨晚上我有事儿走得急没跟你多聊，想趁着今天好好跟你聊一下。”
“何慬桉又犯啥错了？”
“今天没犯啥错啊。”
话音刚落何九华摸不着头脑连忙坐直了：“那您是有什么事么？”
对面的宋林轩有点不好意思，好像的确是自己给何九华传递了错误的信号。这孩子犯错犯得频繁，家长一般都是惊弓之鸟。昨晚上宋林轩快十点了给何九华发信息说，麻烦你明天下午到学校一趟。
这不过草草十余字，何九华翻来覆去也没有看出情绪。本着了解自己儿子的秉性，他自然理解为是何桉桉又捅了大篓子。
“您别紧张，是这样我们学校有个传统文化周的活动。我想了一下，我们班就的家长里头就您在从事传统文化行业，所以想请您来指导一下。”
“啊？何慬桉没犯错啊？”
“您怎么还指望他犯错呢？”
这么说何九华就不困了，不对，不怕了。
肉眼可见的看见何九华放松下来，喝了口面前的茶水整个人松了一口气。情绪放松下来，味觉也跟着灵敏起来。
“宋老师，这上好的六安瓜片拿纸杯喝有点暴殄天物哈。”
“这不是特地给您泡了么。”
纸杯里的茶叶，自然平展叶缘微翘色泽宝绿大小匀整，喝在嘴里清香高爽滋味鲜醇回甘。
这几年年纪大了，何九华才慢慢开始跟师兄弟一块喝茶。他又抠经常本着兄弟之间互相爱护的名义，顺师哥或者副总的茶喝。可这么好品质的六安瓜片，即使在师傅那，也是年节怂恿少爷去撒娇才喝得上的。
才开始喝茶的时候就知道，这茶比酒醉人，现在何九华好像有了一点点体会。
“您要喜欢，待会儿带点回去。”
“不用！不用！”
宋林轩上下嘴皮子一动，差点没把何九华烫死。几十分钟前他还在考虑要不要给他送点东西，缓和一下师生关系。可就这么一会儿，却掉了个儿，老师要给他送东西。这换谁受得了？
只看宋林轩被何九华盯得不太好意思，不敢与他对视低头看着桌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其实早认识您，原来跟我对象还去看过您的演出。”
“是么？”
“您那个搭档叫什么来着？学企鹅特别好玩我对象特喜欢他。”
得，这是老黄历了。何九华都赖得翻。
“我们分手了。哦不是，我们不再一起工作了。”
“我知道你们分手了。那阵子网上闹得挺凶，我对象还跟我聊来着。”
“呵呵。。。”
“只可惜我对象不在了。”
“啊？”
面前六安瓜片凉到正好，何九华闷头喝了一大口。他也没想到，这难捱的夏日午后能在这样的境遇下听孩子的老师说一段心事。
“您一个人带孩子挺累的吧。”
“我不是一个人。”
“我知道，何慬桉有个姐姐。”
才上一年级，秦霄贤的确没有怎么接送过。也许又因为多年前尚九熙的事情，宋林轩不知怎么的就理解为何九华是个单亲爸爸。
摸不准宋林轩是什么意思，儿子在人家手上何九华又不敢得罪他，只能尴尬地笑了一声。
“去年秋天，您头一回送孩子来上学我就认出您了。等放了暑假，我买票看您去。”
“您什么时候想来告诉我一声，我给您安排就是了。”
“那行，我就不客气了。”
从办公室告辞出来，何九华一路都在揣摩宋林轩的意思。回头一看，宋林轩站在办公室外面的走廊边上目送他。
“莫非何桉桉老师看上我了？”
“不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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